苏芷这边一应事都顺遂,范献那处便不好过了。
石守好不容易逮着一次能打压苏芷的机会,偏生他爹范献要他寻人当替罪羊,顶下苏芷的罪名。
石守实在不懂,他追问范献:“您为何饶过苏芷?”
范献正喝酒呢,闻言,睥了石守一眼:“问这么多作甚?”
“好不容易寻到机会除去那小娘们,您真是仁慈,竟饶过她的命!”
“得饶人处且饶人。”
“儿不知,您还是这样的善心人。”石守烦闷不已,忍不住呛了范献一声。
这话惹得范献不快,他透着烛光看焦急踱步的石守,说:“我做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这是要发怒了,石守不敢造次。
他呶呶嘴:“儿哪敢啊!”
范献忽然想测一测这个儿子的忠心,他问:“石守,为父问你。若有朝一日,有人要你的命来换我一命,你会不会从?”
好听话谁不会讲呢?石守当即笑道:“儿愿为爹爹赴汤蹈火!”
“好、好!不愧是我儿!”范献朗声笑起来,他为石守斟了一杯酒,“来,咱们父子畅饮一杯!”
石守端酒,一饮而尽,给父亲助兴!
岂料,他刚喝下酒,腹中便掀天揭地,一阵绞痛!
石守想开口,鲜血泊泊涌出口鼻,用手也捂不住。
滴答、滴答。
他慌张无措地望着范献,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赠他毒酒。
“为、为什么……”他不是父亲的得力帮手吗?!父亲为何要杀他?!
范献只冷漠地看了一眼地下匍匐爬行的石守,冷哼一声:“不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么?我既生了你,如今再把你骨血收回来,有何不对?!”
反正也是他育出的孩子,是他精血恩赐!他想杀,便杀!
石守悲哀地看着父亲,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最终,什么都看不见了。
范献说不心疼,也是假的。毕竟这是他一手栽培的好孩子,也是他养在身边的亲子。
只是比起石守的命,他当然要先自保。
这个梁子,他算是和苏芷结下了!
她胆敢教唆神秘高人害他亲子,他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待石守死透了,范献走出庭院,高声嚷道:“你满意了吗?!啊?!”
夜幕之中,黑影涌动。
没过多久,一具男尸与信筏从天而降。
是范献想要的行贿信,也是刘青未来得及销毁就被人盗去的那一封。
而这具男尸……范献猜测此人就是面具郎君口中的内侍弟弟。
只是,对方没给他活人,反倒抛来一具死尸,谁知是不是哪个义庄拉来的无名尸首,借以搪塞他呢?!
范献直觉自个儿被人耍了,恼怒不堪。
不过石守同他乃是亲父子的事情已经暴露,即便面具郎君不要他动手,范献为了保命,或许也会下手。
只是,这样高品阶的私兵将领死了,尸首恐怕不好处置……
范献心生一计,把人挪去了京城以外的远郊,喂了饥肠辘辘的野狼。
石守无故失踪多日,御林军与皇城司番子应召天家旨意,联手寻人。
五日后,他们终在城外寻到了石守的残肢。
他被野犬猛禽肢.解,骨肉所剩无多。
苏芷微微蹙眉,没想到那日她在狱中对石守的诅咒一语成谶。
偏偏是他死了……
大理寺狱的狱掾们得知“分.尸”一事,各个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私下里都猜是苏芷下的狠手——没想到小娘子这样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往后他们的天算是塌了!
苏芷不知自己凶名远扬。她还在细思石守的死因。
总觉得哪处不对劲……她想到了沈寒山。
时隔多日,苏芷又一次“自投罗网”,来沈家寻人。
沈寒山刚刚下值,紫色公服还未褪去,满是风尘。
他一见她便笑:“芷芷是算准了我何时归府吗?这般早来寻我,竟一刻都等不了。”
他立于房檐下,堂灯迎风四处摇晃,打落点点烛光。沈寒山笼在其中,紫衣绽出橘黄,浑身透出暖意。
他分明是个温文尔雅的郎君,怎会是屠人的歹徒呢?
可是,心系苏芷、痛恨石守之人,除了沈寒山……还有谁?
苏芷同他对立凝望,忍不住开口:“官家乃一国之主,他欲摆布我,无人能阻。而你,不过朝前文臣,却能有急智同他抗衡。不仅如此,为了铺就我显赫官途,还能顺势置石守于死地……”
她再进一步,厉声:“沈寒山,你究竟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了两章,想要评论~~~有评论明天也更新两章或一章六千字大肥章~~
第九十章
“我有时在想, 芷芷这般聪慧,究竟好还是不好。”
“要知,慧极必伤。”
沈寒山依旧站在檐下, 八风不动。风起了,吹拂他袖袍鼓囊, 紫衣尊贵。
他脸上带着苏芷熟悉又陌生的笑, 这一回,他笑不及眼底,只是伫立原地,等她靠近。
苏芷却不敢。
她和他之间,仿佛横着一条不可逾越的沟壑,已感受万仞剑锋,破肤剔骨,她又怎敢稍进一步, 去受那万劫不复。
“沈寒山,我最恨人欺瞒, 你不要招我厌弃。”苏芷耿介,她不会循亲包庇任何人。若沈寒山居心不良, 她亦会大义灭亲。
她那样信赖他,沈寒山不该骗她。
闻言, 沈寒山轻轻叹了一口气:“过来, 我布个茶局, 同你慢慢讲。”
他朝苏芷招了招手,小娘子却因心有顾虑, 不敢前往了。
沈寒山失笑:“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见小娘子岿然不动, 沈寒山抚了下鼻尖子, 羞赧:“好吧, 纵然我对芷芷确有贪欲,倒不会不识趣儿,顶着‘尸首分离’的险要,冒进行事。”
“沈寒山,你嘴里有句真话吗?”她的耐心告罄。
郎君眨眨眼:“芷芷,你过来呀!我便是佞.党,也不会欺你半分。否则我眼巴巴的救你出来,图个什么?”
这倒是。沈寒山不会对苏芷动粗,他殚思竭虑解救她,不是为了置她于死地的。
苏芷微微放松心神,抬步,跟着沈寒山迈入待客私室。
一面走,沈寒山一面还问:“芷芷还没用膳吧?想吃点什么?我和你叙话抽不开身,嘱咐萧叔去买酒肆的饭菜夜食也一样的。”
他仍不觉得气氛剑拔弩张,还想着和苏芷畅饮一杯。
苏芷额心抽疼,这厮是蓄意折腾,还是当真天真?
“废话少说。”苏芷制止他套近乎。
沈寒山无奈,待客之事只得偃旗息鼓。
他浅沏了一碗茶汤,奉于苏芷掌心,温文道:“我们来聊一聊陈屹吧。”
“咣当。”
苏芷没接稳那一盏茶,任其砸了一地,支离破碎。
陈屹是官家本名,沈寒山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直呼皇帝名讳!他是有不臣之心!
苏芷悄无声息扣住了腰上冰冷的镂花刀柄,隐忍不发。她虽效忠于天家,可心下天人交战,她不欲伤害沈寒山。
若不是他舍命救她,她早就被君主舍弃,哪里还有今时今日。
夸大地说,她的命都是沈寒山给的。
思及至此,苏芷艰涩开口:“我权当没听过这话。”
“芷芷别怕,宅院里外俱是埋伏着我麾下眼线,无人能旁听壁脚。”
他安抚人的话,更教苏芷心惊。
沈寒山何时有这样的势力了?!她为何从来不知晓?苏芷像是今时今日才重新认识此人,她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到底是谁?”
“我么?唔,仔细说来,也算是芷芷的顶头上峰。”
“一派胡言!皇城司的顶头上峰明明是大皇子陈风……”
“呵。”沈寒山莞尔,“芷芷有没有想过,你们苏家尽心效力的家主,并非陈姓王朝,而是前朝申氏?”
他越说越离谱,苏芷惊得想离席。
“你是……”
“我有个前尘本名——申守雅。”
听得这话,苏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的人是前朝遗孤,他披了“沈寒山”的皮囊蛰居人间。
苏芷喃喃:“你、你怎会……前朝皇裔不是都死绝了吗?”
沈寒山淡淡道:“申氏一族灭得不够彻底,承蒙你父亲搭救,我得以苟活。”
“你鲜少骗我,一骗就骗个大的吗?”苏芷苦笑一声,颓唐落座热炕,“我父亲是忠于官家的纯臣,怎会与前朝孽党扯上关系!”
她牵唇,勉力一笑,心头生涩发苦。她希望沈寒山不要再拿她开玩笑,她承受不起。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她这么多年来的兢兢业业究竟算什么?她摧眉折腰,逢迎皇族陈氏……所有的信仰与大义,俱是一场闹剧吗?
和善的人皮既已有虫蛀的破洞,那沈寒山便挑剑将其撕破。
他今日,待苏芷委实残忍。
即便于心不忍,他也务必为之。
长痛不如短痛。
苏芷要认主,他亦不想再日夜诓骗她。
沈寒山硬下心肠,道:“芷芷可知,你父亲乃是前朝‘碎云’死士统领,为申家暗下培育的一支私兵番队。你作为苏家后人,该归顺申家认主,报效旧国。你若不信,尽管去看苏婶娘身上是否有墨花雕青,此为‘碎云’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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