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儿一愣:“这么急?”
“急什么?哪里急!”洋桃仔细地将苏吟儿靠背的软枕垫高了些,兴奋地笑道,“奴婢们盼了好久呢!”
按照大庸国成亲的流程,婚前需得有纳采、问名等繁琐的礼仪。
这些礼节,苏吟儿的爹爹尚还在世的时候,早早就同陆哥哥商定过了。
剩下大婚当日的礼节,可就简单多了。
苏吟儿始终觉得大婚的日子过于仓促:“我还没有准备嫁衣呢!”
大庸国的女子出嫁,往往会亲手缝制大婚的嫁衣。有些备得早的,长辈一旦为其定下亲事,女儿家便开始准备。
苏吟儿手巧,习得一手绝妙的杭锦苏绣,陆满庭腰间玉带上栩栩如生的祥云图,就是苏吟儿绣的。
奈何她这双手过于娇嫩,几次刺绣皆弄得白嫩指尖伤痕累累。
次数多了,陆哥哥下了死命令,只许她学着打发时间,不许她正儿八经地做女红。
苏吟儿的嫁衣就一直拖着。
洋桃笑了:“原来小姐担心嫁衣呀?您不知道吧,安国君早早给您备好了呢!”
自从小姐前年及笄后,安国君命陈衣坊按照时下最新的样式、命一百多号绣娘耗费了近三月的时间,给小姐备了一套华丽至极的嫁衣,就放在他的院子里呢。
洋桃:“您就等着风风光光出嫁就好啦!”
苏吟儿明亮的瞳里渗满了扣人心扉的甜蜜。
陆哥哥虽是没应允她自由出府,但许了她大婚,还提前为她准备了那么多......
自由出府的事,日后寻着机会再提也不迟。
风离送来厚厚的一沓拜帖,都是昨日在汪府的宴会上认识的贵女们送来的。
这些贵女说仰慕她,想和她交个朋友,还想来参加她的婚礼。
苏吟儿淡淡一笑:“拜帖收下,礼物都还回去吧!”
贵女们哪里是仰慕她,不过是想通过她结识陆哥哥而已。
她不懂朝堂上迂旋的那一套,也无意为陆哥哥惹不必要的麻烦。
想起昨日汪府的宴会,苏吟儿记起苏怀仁闪躲的言辞。
当时在凉亭,苏怀仁说他一直在外求学,对爹爹参军之前的事了解甚少。
当苏吟儿问到爹爹年轻时可有倾慕的女子,苏怀仁更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直觉告诉她,苏怀仁应该藏着什么,不愿意说而已。
苏吟儿唤来清秋:“你去打听打听苏怀仁的事。”
清秋应下,离开之际洋桃特意绕至她身旁,瞪着眼给她使了个眼色。
那眼色似乎在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当清楚。”
清秋笑笑,发现被小姐派去做事也挺好,至少洋桃能多看她几眼。
哪怕是恨呢!
苏吟儿算着大婚的日子,不过还有八、九日。
漠北距离京城遥远,她的义兄正在漠北保家卫国,怕是来不及赶回来参加她的婚礼。
苏吟儿水润的眸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洋桃,义兄最近有给我回信吗?”
无人应她。
苏吟儿回眸,偌大的厢房里只她一人,洋桃领着婢女去了后厨,查看午膳备得怎么样了。
她戚戚然趴在窗边的雕栏上,一份被揉得皱巴巴的小纸团莫明砸在她的额头上,疼得她一缩。
“——呀!”
苏吟儿柔声轻唤,拧着秀眉望向来人。
第18章 躲她
细雨飘飞的廊下,静立着一身形修长的少年,桀骜不驯的眉眼放肆地斜向上,盯着她爽朗地笑。
“什么义兄?萝卜头,你还有个义兄吗?”
是金少。
苏吟儿不喜金少。
他每次出现,都是这副吊儿郎当的鬼模样,更遑论他还给她起了个难听死了的别号。
苏吟儿侧过头,不想理他,更不想回答他的话。
金少也不恼,径直走向苏吟儿,却停在了门框外。
金少是外男,男女有别,不可随意进出女子的厢房。
金少怀里抱着一个纯金打造的兔子,同真兔子那般大小,明晃晃的,甚是惹人眼。
“听说你丢了只兔子,你看看是这只么?”
苏吟儿只淡淡瞥了一眼:“金少若是钱多,可以拿去捐赠给穷苦百姓。”
金少耸肩:“捐赠是我爹干的事,我就负责花钱。”
金少的父亲是京城首富,许多年前凭着富可敌国的财富,送了一座宫殿给老皇帝。老皇帝一高兴,直接赏了个“侯爷”给他。
后来朝廷发不出军饷,金少的父亲连夜赶往漠北,将大批的军需物资亲手交到陆满庭手里。一来二去的,和陆满庭混成了“兄弟”。
金少对此毫不介意,甚至引以为豪。
“萝卜头,你确定不要?得嘞,陆叔桌案上空荡荡的,正好差一只,我拿去他那摆着。反正他这几日在府上闲着,无聊的时候瞧瞧金兔子,打发打发时间。”
苏吟儿眸光微顿。
陆哥哥不是挺忙的么?怎地这几日闲下来了?
她正想问问金少,眨眼间金少已没了踪影,只余一截飘飞的衣角消失在廊下。
他呆过的地方,门框旁的八角置物架上,摆着一只美玉做成的小兔子,半个巴掌大小,可可爱爱的,尤其是两只耳朵,长长的,像极了她丢失的长耳兔。
苏吟儿浅笑着将小玉兔收进云锦广袖中。
*
苏吟儿一连好几天也没瞧见陆满庭。
转眼到了十五,陆满庭派侍女给苏吟儿送来了黑褐色的汤药,一如既往的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苏吟儿没有碰汤药,而是问洋桃:“陆哥哥究竟在哪?”
洋桃支支吾吾的:“这个时辰......应该在书房吧?”
“你哄我。我去过书房、账房、练剑室......陆哥哥都不在。”苏吟儿手心的丝帕捏变了形,“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老实同我讲,陆哥哥不会为难你的。”
洋桃:“小姐,安国君交待了,不能告诉您!”
苏吟儿瞪了洋桃一眼,也没生气,只沉默着背过身,鼓着桃腮拿起一本翻旧了的绘本细细地读,就是不喝桌上温着的汤药。
洋桃急了:“哎呀,小姐......行行行,我告诉您!安国君生病了!”
*
安国君的监牢。
阴暗潮湿的地下,终年不见阳光的空气中充斥着沉闷,浓浓的血腥味混着烂泥的腐朽味翻涌。
最底下一层,靠近入口处的几间囚房里,囚犯的手腕和脚腕被牢牢钉在厚厚的墙壁上,听到路过的脚步声,他们会猛地朝来人身上吐一口痰,继而遭来更狠的毒打。
最里间,一个略显狼狈的男子吊儿郎当地坐在石凳上,翘着二郎腿,很是不屑地冲着门口把守的侍卫嚷嚷。
“喂,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给本宫端饭来?是要饿死本宫么?”
男子是前几日汪正卿送来的、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才寻到的太子。
一双金边麒麟皂靴踩着地面声响,缓缓走进地牢。
那皂靴前端的麒麟乖顺地趴在鞋面上,微微张开的嘴里吐着凶悍的獠牙。
是陆满庭。
陆满庭气势威严地逼近,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斜睨着,居高临下地打量太子,宛如打量一只翻不起浪的蝼蚁。
他的眼神过于霸道,如鹰般凌厉,惹得太子哆哆嗦嗦不敢直视。
陆满庭冷呵:“像,跟那老东西确有几分相似,倒也为难他们几个了。”
太子冷不丁往后缩了缩,似想到什么,瞪着双眼结结巴巴道:“大,大胆,竟敢如此盯着本宫瞧!”
陆满庭笑了,迷离的眼尾荡漾着温和,眼波里却流转着残忍。
那是他动怒的前兆。
无需其他的暗示,两个侍卫冲过来,一脚踢中太子的后腿弯,迫使太子匍匐在安国君的脚下;
另一人则死死地踩住太子的脸,唾道:“好生说话!不然废了你!”
先前还嘚瑟的太子彻底消了气焰。
陆满庭在太子跟前半蹲下来,声线沉沉:“如何证明你就是太子?最好编个像样的理由,否则......”
冷淡淡的话语如暮钟般震耳,吓得地上趴着的人心神一惧,却又知晓“太子”这层身份才是护他的唯一筹码。
太子:“我我我,我自然是!”
太子详尽地说起身世。
他已过弱冠两年,出生在坤慈宫,后来母后失宠,随着母后生活在偏僻的冷宫。
七岁那年,也就是十五年前,父皇不知发了什么疯,将他扔进熊熊烈火,险些将他活活烧死,幸得上天庇佑、死里逃生。
这些年,他一直隐姓埋名、不敢暴露身份,生活在偏远的乡野,直到一个多月前汪正卿找到了他。
汪正卿许诺,只要他乖乖听话,便助他登上帝位。
陆满庭悠闲地把玩掌心里的玉核桃,似乎在衡量太子口中的话语是真是假。
他眉眼一挑,冷冷嗤笑:“帝位?”
“其实,我没什么野心。对我而言,谁做皇上都一样!”太子讨好地笑,全然不复之前的盛气凌人,“我只求能有顿饱饭吃。”
困着太子的侍卫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子:“你们别笑啊,这些年我可苦了!瞧我这胳膊,被烧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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