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紧接着道:“疑人不用,除了做禁军的都虞侯,可以赏他在厢军做个指挥使或者是军统制,也能服众。”
今上沉吟着,便将破格要让银霄做都虞去的心思歇了,看向沉默不语的晋王:“老大,你的意思呢?”
晋王慢条斯理道:“臣也认为禁军事关重大,能够在禁军中担任都虞侯的,要么是宗室子弟中的佼佼者,要么是从禁军中多次考校选上来的,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厢兵来做都虞侯,不妥。”
他这么一说,大殿中的人都惊愕失色,悄悄用余光看向了晋王。
晋王怎么会附和燕王为难一个厢兵?
今上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来回了两遍。
两个人都不同意让这位小将进禁军,反倒让他疑心起来。
他想了片刻:“此事不急,今天是中秋,朕不久留你们,你们先回家去。”
等众人离去,他叫过魏桥:“拿两盒酥饼去赏赐给两位王爷,多看一看,听一听。”
他因为晋王和燕王今日的意见相同而深感不安,认为一定有什么事情自己遗漏掉了。
“是。”魏桥并非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因此非常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走出文德殿,命小内侍提上食盒,跟在自己身后,自己跟上晋王和燕王离开的路,走了出去。
岳重泰陪在燕王身侧,董童英在晋王身边,出文德殿就看到苏停正在查看巡逻的禁军。
苏停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停止呵斥手下,转身面向他们,浅浅行了一礼,随后守在文德殿外,纹丝不动。
董童英往外走,忍不住对晋王道:“王爷,那个请功的小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您也如此反对?若是真有问题,您不要瞒着我,我一把年纪了,实在是不想晚节不保啊。”
晋王微笑着道:“您多虑了,我只是觉得禁军非同小可,这个姓楼的小将又确实有几分来历不明。”
董童英用余光瞟了燕王一眼,见燕王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才压低声音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王爷,可不能因为……把这样的将才错失了……”
晋王微微一笑:“董相爷今晚怎么忽然替这个小子说起话来了,您连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都不爱管,怎么把枢密院的事情管起来了?”
董童英没能从晋王的言语中听出任何蛛丝马迹,他知道晋王已经今非昔比,历练的更加老道,从前还有喜怒哀乐,如今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样的人,最好不要与之为敌。
他摸着胡子道:“我不是要管,只是事关禁军,难免要小心。”
晋王随意道:“不仅是事关禁军,咱们这位苏副指挥使您是知道的,心眼比针尖还小,我和他经过大相国寺那一场争斗,本就不和睦,如今若是我再举荐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小将进入禁军做都虞侯,他恐怕要恨死我了。”
董童英不信晋王的说辞,因为晋王绝不可能顾及苏停的感受,不过也知道苏停的为人,笑道:“王爷和苏指看着倒是还好。”
晋王忽然停下脚步,同时用手揽住了董童英:“您老人家一贯和气,苏停也给您三分薄面,不如今天就请您讲个和,我和苏指把过去的罅隙都抹去。”
“我哪里有如此大的面子,”董童英笑哈哈的,心里觉得自己是引火上身了,但是晋王一只手牢牢按着他的肩膀,根本不容他拒绝,于是他违心道,“好,承蒙王爷看得起,我今天就把老脸豁出去了,希望苏指不要扫我的面子才好。”
晋王扭头对着身后的内侍吩咐两句,内侍连忙去请苏停前来,随后晋王看了一眼幽暗而冗长的道路,那里树影婆娑,藏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的目光只在暗处的魏桥上停留一瞬,很快就看向了满脸狐疑走过来的苏停。
苏停高昂着头颅,这段时日京都风平浪静,他也因此休养的油光水滑,脸上的肉丰满起来,两块颧骨不再像从前那么吊着了。
董童英走上前去,先和苏停说了几句闲话,晋王远远站着,含着一点笑意,而走在前方的燕王和岳重泰也停住了。
燕王回头看向苏停,蹙眉道:“李寿明又在搞什么鬼?”
他在董童英和苏停之间来回看了一遍,没听到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只是看两人神色一片和乐,似乎聊的不错,疑心道:“李寿明是想借着董童英的手拉拢苏停?”
岳重泰道:“王爷放心,苏停是禁军总指挥使,只忠于陛下一人,不管晋王如何拉拢,他也不会真的和晋王合谋。”
燕王冷笑一声:“是人就有私心,何况苏停这种为了一片肉就能打伤兄长的人。”
他想起张旭樘对苏停的看法:“胃口不小的饕餮之徒。”
这样的贪婪之辈,不动声色地对他让了半步,难道让晋王发现了?
所以晋王才如此急不可耐的拉拢苏停?
燕王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正要走上前去,脚步又停了下来,他记得张旭樘告诫过他,一定要和苏停保持距离,以免让今上疑心。
这时候董童英扭头对晋王笑着招手,晋王施施然走上前去,显然也是要和苏停谈笑风生。
燕王一颗心顿时掉进了油锅里。
第三百八十九章 今上的噩梦
晋王走上前去,苏停虽然面无表情,然而高傲从他的七窍往外泄,让他看起来像是斗胜的公鸡。
一手按着腰间的刀,一手叉腰,他板着一张脸对晋王道:“王爷多虑,我对事不对人,绝不会因为公事而对王爷有所不满,王爷不必请董相爷说和。”
晋王很温和的点了点头,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苏指不计较就好,苏指若是有空,就到府上小酌一杯。”
苏停对上晋王这张玉似的笑脸,直觉似的,心里有了一股惧怕之意。
此时的晋王就像是完美的玉雕的神像,神像里面寄居的有神,也有恶鬼,而他肉眼凡胎,看不出来对自己微笑的是二者中的哪一位。
他忽然的警惕起来,退后半步,垂下目光,并不去看晋王的眼睛:“小酌不敢,我与王爷于公事上无仇,于私事上也无深交,就不多叨扰了,各人做好各人的事情就好。”
晋王上前半步,拍了拍苏停的肩膀:“不要这么见外,都在陛下效劳,自然有许多交流的机会。”
燕王远远看着,急的七窍生烟,终于忍不住走了回来,冷笑道:“大哥不走,在这里和苏指废什么话?难不成是酒喝多了,胡话也多起来了?”
晋王颇为宽容地看了他一眼:“对老二你来说是废话,对我来说自然不是。”
董童英眼看着气氛不和睦,很怕他们兄弟二人在宫里打起来,连忙出言说和:“时候也不早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咱们还是先出宫去吧。”
说罢,他就请苏停继续忙碌,自己则迈出苍老的步伐,往前走去。
晋王也走了,留下燕王又气又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还是岳重泰上前,拉着他走了。
他们一走,就只留下苏停在原地,不明白晋王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而魏桥从暗处往回走,让提着食盒的小内侍将酥饼送到两位王爷府上去,自己从后头回了文德殿。
将方才所见一五一十的告知今上,今上便挥手让他出去,自己在大殿中来回踱步。
片刻之后,他很恨地咬牙——这两个儿子,看来是要和他的禁军指挥使勾连不清了。
难怪这一向不和的两人今天异口同声,不让那个杀死耶律齐轸的小将进入禁军。
这小将现在只是在边关做个都虞侯,可若是日后再有军功,难保自己不会把他调入上四军,若是将目光放的更长,成为总指挥使也有可能。
这样一个全无背景,在京中也没有任何根基的总指挥使,必定是全心全意的忠于自己,任何一方势力想要拉拢他都是徒然。
不像苏停,也忠心,但那忠心已经不像过去那么纯粹,如今苏停羽翼丰满,难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甚至开始心慌,因为脑子里无端端出现了晋王燕王二人急于求成,做出了杀君弑父的事情来。
外面似乎是张贵妃求见,今上摆了摆手不见,独自歇在文德殿,想要好好想一想如何制衡这其中的关系。
想着想着,他在百花的香气中睡了过去,随后没来由的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了裴皇后。
裴皇后死于他手,然而他杀的理直气壮,从来也没有因此愧疚过,自然也不会梦到她,可是今天夜里不知道怎么,就是梦到了。
大约是随着晋王的日益成长,裴皇后的鬼魂也跟着壮大起来,竟然胆敢到他的梦里来了。
裴皇后是个面人儿,模样软,性子也软,轻易不说一句重话,把六宫打理的十分妥帖,人又心善,不论是宫人还是女眷,都很喜欢她。
她死的时候,还很年轻,那天晚上大约是她这辈子最不体面的时候,因为不肯就死而挣扎了许久,疼的整个人都变了样子。
疼到最后,她还是不死,就这么强撑着一口气,似乎是要等着四更天之后,到前朝百官面前去告自己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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