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声道:“是,怎么了?”
见盛安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看着自己,莫名有些心怯,深吸一口气忽道:“今年宫宴,是不是可以带家眷同行?爹爹,我想与你一道可成?”
她说话局促,但声音却很沉稳,落地有声,叫盛安多看了两眼。
盛欢眼眸有些窘迫的发红,这么些年她头回求他,阿爹再如何,也不应当拒绝她。
确实,这么些年,盛欢是头一回开口求他,盛安心肠再硬,见盛欢眼眸发红也不禁软了几分。
只听他道;“今日你二姐会去,带不得你,她难得肯去宫宴,莫坏了她的心情。”
盛欢抬头,咬了咬唇道:“二姐姐看到我便会坏心情?可是阿爹,我保证我绝不出现在二姐姐面前,这样可成?”
盛欢一副退而求其次的委屈模样,让盛安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他犹豫再三道:“阿欢,你听话,除了这事,父亲都可应允你,再者,你的身份去宫宴实在不妥,虽说宫宴可携家眷,但旁人家都带正室嫡女子,你若去了,见我的颜面又置于何地?”
三眼两语,好似颠倒了黑白,盛欢成了错,她握着软帕的手已掐的青紫一片,忽见她抬手抹去一滴泪,很委屈的啜泣了一声道:“是,阿欢明白。”
盛安闻声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盛欢本以为他多少会出言安慰,却听他道:“新岁里莫要哭,这事不吉利。”
话落便抬脚离去,只留下盛欢一人在原地发怔。
盛欢面上的凄楚委屈刹那间便消失殆尽,本端庄秀雅的妆容好似也变得狰狞起来,都欺辱她,都欺辱她,就连父亲也是如此,可凭什么,凭什么她要矮人一等,她原本还摇摆的仁慈心经方才已被盛安消磨干净,她勾了勾唇,帕子被她似破烂?蒊一般仍在了地上,好似她那颗被她丢弃的慈悲心肠。
***
盛婳自四岁那年便再未进过宫,她目光落在那朱红森重的重重围墙上,红墙压雪,威严更重,这么些年,未叫风霜摧折,仍旧红艳如许,一过宫门,便有公公来引路进了寿康殿,依礼先去太后宫中请安。
却未想到皇后今日也在,盛婳自小便受教习,依旧沉稳自持,恭敬蕙质,毫不露怯。
轻移莲步上前,面上端着乖巧笑意,躬了躬身便要请安。
虽是太后,年岁却也不过五十,比白郝还小上许多,发丝如墨,连白发都未见几根,一见盛婳来,目光打量一瞬,便露出慈和笑意来,摆了摆手免了盛婳行礼,便将她招到自己身侧:“许多年未见你了,你这孩子,怎也不知进宫看哀家。”
盛婳还未来得及说话啊,一旁皇后便笑解围道:“哪里是她不来,这孩子身子骨不好,见不得风,莫说进宫了,平日里连出门都极少,母后应当多心疼心疼她。”
太后虽非皇帝生母,却是皇后的亲姨母,两人之间氛围尤佳,虽说皇帝是自小便养在太后膝下,但要论亲厚,还是皇后更亲近些。
太后文氏闻声点了点头,将盛婳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温声细语道:“你的事哀家知道些,可苦了你了。你那父亲实在糊涂,若非是看在你与你外祖父的面子上,早便降了他官职!”
要说轮错,实在无处可论,毕竟人是在白潋荷故去后接进府的,且身份只算是姨娘,盛欢又不认是轻声女儿,只已继女子名分进的盛家,这么些年,盛安既未抬许氏身份,又谈不上多宠幸他们,这事才一直发不起来,便是太后真有心要替她出气,都找不见任何理由。
很难界定,盛是否真是对亡妻念念不忘才以至于一直未抬许氏,可既对亡妻念念不忘,为何还会接回许氏与其女儿,可既接回却又好似全然不顾,听外人传,许氏很受冷落,这事论谁都瞧不透也看不清。
再者说了,怎可能为了个外臣之孙女,坏了皇家的名声,这不过是客套话,盛婳自然明白,她未驳太后好意,笑盈盈应了声道:“多谢太后与皇后娘娘体虚,盛婳在外祖父府上很好。”
她如此通情达理,太后更觉满意,笑着点了点头道:“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宫中寻哀家,哀家与你做主!”
“对了,听说首辅收了个学生,年岁与你相当?”她往前凑了凑轻声道:“他你可还满意?若是人不成,那便换了,这遍京城的公子由的你挑!”
太后这话让盛婳吃了一小惊,檀口微微张起,怔愣的看着太后。
皇后帕子捂面打圆场道:“母后!你这话吓着婳婳了。”
太后文氏倒是不觉有甚,瘪了瘪嘴道:“这有何故,白郝既做得出,便应当无惧,那日禁卫也是哀家派去的,怎么,男子选妻便是理所应当,女子选夫便是大逆不道了?”
这遍天下,敢直呼白郝姓名的,也就太后一人了。
皇后抿了抿唇看向盛婳开解道:“这些年你若不是病了一直未能进宫,这封郡的圣旨或早该送进白家了。”
寻常人家女儿选夫或许该受议论,可这于皇室女子而言却是理所应当的权益,难怪太后两人并不惊奇,原是早就做了这样的打算。
盛婳眨了眨眼睛,吃惊不小,她忙起身道:“这于你不合,盛婳谢过太后,皇后恩宠,有二位的喜爱已是盛婳之幸,不敢奢求旁的。”
郡主封赐惯来是对皇室宗亲,再如何也当是皇家血脉,她不过是臣下之女,如何担得起这样的荣宠,再者说,白家位高权重,难保不受旁人红眼,若盛婳在得此封号,在旁人看来便是嚣张,她本就活的不久,没道理临死了还让外祖父因她而受人诟病,她虽对故去后世所有皆浑然不知,却很是懂盛极必衰的道理,为了外祖父,她更要谨言慎行。
皇后与太后见状对视一眼,见盛婳推拒意味甚浓,这事便只能先按下不提,皇后笑了笑道:“这事便先缓缓,她年岁还小,再过些年再议也不迟,时候不早了,宫宴应当要开始了,咱动身吧。”
***
楚斟到时,白郝已等在宫门前,他掀开车帘,瞧见白郝身影,忙利落下了马车,亦步亦趋走到白郝跟前。
相较于陆衷,楚斟虽也是收入门下的,眼下却是了解不多,两边心态不同,白郝上下打量了一眼,见他衣着上沉稳矜贵挑不出错处,模样也算出挑,这么看来确实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与以往相比,此刻确实贵气许多,便挑了挑眉头道:“你届时跟紧我,若旁人问起,你只需回是我学生便是,旁的,莫要多言。”
楚斟了然白郝的意思,听话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宫,来往者见着白郝皆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白郝官职虽高,却从不摆架子,很是温和淡笑?华回礼,这若是换做旁的位高权重的,万做不到如此。
楚斟自始至终都跟在白郝身侧,乖顺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旁人见白郝身侧跟了个小小少年,都不免多看几眼,换做旁的少年,此刻许会有些局促,毕竟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官场,但楚斟确临危不惧,若旁人问起,只微笑回话说是白郝新收的学生,旁的事是一句都未多言,他这做派甚至比许多初入官场的臣子还要好上许多,算的上是行云流水滴水不留。
白郝观察下来,都不免高看两眼,抿了抿唇,这少年的心性很深很沉,现如今看果非池中之物。
两人忙着应酬,却未察觉道一道目光正落在楚斟身上,那眸光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嘲讽。
只听那人轻笑一声,转身对一旁少年道:“你运气不及你这三弟好呀,这样好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
那少年正是楚家大房嫡子楚殷,他轻嗤一声道:“他与卖身求荣的卑贱下人有何区别,那病秧子想也知道定是貌丑无盐,不然老首辅怎会如此倾囊倒贴,这福气给我,我可不要,齐兄若是想要,便自去拿便是。”
齐诵闻声倒也不气,他反睨向楚殷,扇子遮面又笑了笑,虽一句话都未说,却皆是嘲讽,若是不妒说话为何会这样酸?
齐诵惯来恶劣,与楚殷也算不上多合拍,他正气闷,懒得在与他多言 一句,白了他一眼便旋而落座。
恰此刻盛安匆匆而来,他目光四下扫了一眼,眸光一亮寻到了白郝,正要抬脚过去,瞧见他身侧的少年不经又顿下脚步,他竟莫名生出几分错觉来,好似瞧见出入官场时,自己的模样,那时候他亦是如此谨小慎微的跟在白郝身侧。
他目光在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会,这应当便是婳婳挑中的少年楚家二房行三楚斟。
恰此刻殿外忽听内侍高尖声高呼:“太后圣驾......”
在场所有人立时便禁声,纷纷朝太后齐齐行跪礼,在场声音此起彼伏,皆是“恭迎太后娘娘......”
话音落下,便瞧见几人纷纷入殿,太后声音略温和,四下扫了一眼,才到道了一声“起身吧。”
众人抬眸,便瞧见太后与皇后身边多了一位容貌纤姿的姑娘,她眼眸流转间是温柔似水,太后不知与她说了些什么,只见她嘴角微微勾起,皆是乖巧柔顺,如此仙姿,实在叫人挪不开眼。
楚殷眸光闪闪,看向一旁齐诵,见齐诵好似也略有所思,低声私语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我怎没见过,太后如此亲近,会不是是她母家的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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