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个意思……荀少琛点点头,也没什么再犹豫,说:“那就按先生说的去办。”
毕竟,他要的可不是一个失了神智的星儿,宁可用量少一些。
*
与程方商量过用药之后,荀少琛起身走出书房,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每日处理完公务之后,他都会去看一下谢锦依,尽管谢锦依基本都是将他当成不存在一般。
但他知道,他说的话还是会被她听见的,毕竟偶尔一两句的威胁,会换来她愈发冰冷的目光。
外面天色阴沉,寒风呼啸,为了避免风灌进房间里,房间门都被关上了,还会挂上棉胎保暖,房里放上烤盆,开一点窗换气。
见到荀少琛过来,侍卫们纷纷行礼:“大将军。”
若云若雪依然在门口,连忙为他打开房间门,待他进去后又重新关上。
荀少琛在刚才的一瞬间,是听到了房间里有人在说话的,他认出来那是侍女花铃的声音。
他往里走,看到谢锦依正半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
少女一手支着头,一手抚着蜷在她身前的猫,那猫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摆着,轻轻在她的衣裳上扫着。
花铃搬了张小凳,坐在贵妃榻旁边,捧着一本话本,刚才荀少琛听到的声音,就是花铃读话本的声音。
见有人进来,花铃的声音一顿,等到看清是谁后,起身行礼,也没有退到一边,只站在谢锦依身旁。
谢锦依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麦芽倒是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飞快地扭过猫头盯着荀少琛,毛都炸起来了。
贵妃榻是足够大的,能容两个人都还有宽松。
荀少琛无视麦芽,坐在榻边,看了看谢锦依身上的衣裳,以及露出来的半截手臂,温声道:“星儿穿得太少了,当心受寒。”
榻边都还放着两个烤盆,靠这边的窗户也没有打开,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无需穿太厚也足够暖了,但荀少琛还是让花铃去取一张薄被过来。
花铃取过来后,荀少琛接过来,盖在谢锦依身上。
荀少琛:“程先生说星儿忧思过重。”
谢锦依仍是不说话,干脆闭上了眼,放下支着脑袋的手,直接躺下,抱着麦芽一起转过身,用背对着荀少琛了。
荀少琛看着少女露在被子外的肩头,目光沉沉:“星儿仍是不愿与我说话么?”
谢锦依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陈恪送来了消息,星儿也不想知道?”
谢锦依猛地转过身,看着他,然后慢慢坐了起来,又撇过脸,微微垂着目光:“是什么消息?”
因为太过心急,她甚至连被子都顾不上了,原本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挽着,这一下全散开,墨瀑一般倾泻,甚至还有一些覆在了荀少琛手背上。
荀少琛紧紧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拒绝,什么时候是心里不愿但也不会抗拒。
比如这种时候,拿着她心心念念的消息,只要他不太过火,她即使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会忍着。
他微微倾过身,抬手捏着谢锦依的下巴,迫着她看向自己,缓缓道:“星儿,我说过给你时间,不会逼迫你,是为了让你习惯在我身边,不是要你无视我。”
谢锦依不躲不闪,但被触碰的地方,已经是起了一片战粟。
荀少琛见她还算配合,也退了一步,松开手。
谢锦依又问了一次:“陈恪的消息是什么?”
也只有事关重锐的事情,她才会主动开口。荀少琛心中不快,但也知道除非用强,否则这已经算是难得的主动了。
荀少琛:“还没找到千机铁骑的踪迹。”
谢锦依缓缓地眨了眨眼,连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意味着千机铁骑隐匿了起来,连半点踪迹都没暴露,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掌控着千机铁骑。
诸葛虽然是军师,但毕竟是书生,辅助还行,他一个人是压不住千机铁骑那些猛汉的;而秦正威太刚烈,若他做主,千机铁骑就不会那么安静。
只可能是重锐。
可这是真的么?荀少琛会是撒谎的么?
谢锦依心中又想,这种日子要到什么时候呢?她眉间不自觉露出一丝倦意,低声道:“我困了。”
这意思便是要他走了。荀少琛没错过她这个神情的变化,但每天只有这么点见她的时候,而且人在跟前也碰不着,他已经足够忍耐了,可她竟然连这片刻都不想给他。
“那便睡一会儿吧,”荀少琛重新扯过被子,盖到她身上,道,“白天不可睡太久,不然晚上睡不着了。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谢锦依又重新躺下,干脆利落地闭上了眼。
麦芽也乖巧地在她身侧卧下。
荀少琛看着她,手指捉起她散在榻上的一小束青丝,在手指上绕了两圈,又松了开来,如此反复。
直到她的呼吸平稳后,他又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往外走,经过摆在两边的花盆时,看到那有点委顿的花,目光微微一顿。
他脚下没有停顿,走到房间外时,才朝若云若雪发问:“你们是没看见公主房间里的花都快枯萎了?”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若雪连忙道:“前些日子,奴婢也询问过殿下要不要换,可殿下说……”
她神色犹豫,荀少琛皱了皱眉,声音微冷:“说什么。”
若雪赶紧道:“殿下说,她也同这花一般半死不活,让奴婢问大将军为什么不把殿下换了。”
这话若雪哪敢告诉大将军?大将军也说了,只要没有危险,公主要如何都尽量满足,不过是一盆花而已,不换也就不换了。
荀少琛的脸色难看至极:“马上将这花换了。”
侍女们忙不迭应下。
*
荀少琛原本以为,换花不过是一件小事,毕竟谢锦依这些日子也说过不少让他火大的话,而且这话她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起码说明她还是有所顾忌的。
然而,到了晚上,他终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他原本正在作画,梁潇忽然在门外说有要事禀报。
“进来。”
梁潇进来后,神情严肃地说:“大将军,公主房间里换出来的花,花盆里有药,与她每天喝的那些药是一样的。”
荀少琛笔尖一顿,一团墨顿时在纸上晕开。
梁潇又将事情经过进一步说清楚。
这府上的花草都有专人打理,给昭华公主的花自然不能马虎,所以每一盆都是精挑细选,选的是好打理、容易养的品种,而且是先由花匠养护过,再送到后院的。
下午谢锦依房间里的花被送出来,那花匠一是怕被大将军怪罪,想要找到花蔫了的原因,二是见那花只是蔫了,看起来还能救回来,于是便将花从盆里移出来,想要种在花地里。
这一移,花匠就发现了异常。
花匠当然也不知道那是药,只是告诉了负责管理前边下人的人,那人又告诉了梁潇,梁潇联想公主反复的病情,于是拿了点花泥,去厨房要到药渣,对比着闻了一下,这才确定下来。
荀少琛安静地听完了梁潇的话。
啪——
他手中的狼毫笔杆断成两截,脸上已是风雨欲来。
难怪……难怪一直好不了。
他要那花铃做侍女,他给她了;她不喜欢若云若雪,不让她们进房间,他也允许了;她喜欢什么,他全都记得,并且尽量都送到她眼前。
他给她时间想,她便是用来这样想的!
怒到极致,荀少琛感觉血液都像是在燃烧,但头脑却异常清醒。他吩咐梁潇:“现在去熬一碗药,熬好后拿过来。”
梁潇:“是。”
大半个时辰后,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便当着荀少琛的面,被装进了食盒中。
*
荀少琛带着药来到后院,径直进了谢锦依的房间。
时辰已经不早了,花铃正伺候谢锦依准备睡下,谢锦依甚至都已经褪了外衣,两人突然看到他来,都愣了一下。
荀少琛看了一眼花铃:“退下。”
花铃一脸担忧地看着谢锦依,谢锦依看到他手上的食盒,又想到下午被换掉的花,心里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谢锦依强自镇定,朝花铃道:“花铃,你先出去。”
花铃只得退下,原本还想着不关房门,要是有什么事就冲进来,但外面的若云若雪早得了吩咐,不但将门关好,还将花铃带到其他房间关着。
谢锦依听到了外面的声响,皱了皱眉:“荀少琛,你又想怎样?”
荀少琛听到她这句话,不由得笑了:“我想怎样?星儿,我现在要你做的不过是把身体养好,怎么到了你口中,好像我要求你做很多事情一样。”
谢锦依看着他,没有说话。
荀少琛将食盒放下,拿出里面的药,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站在榻前,低头看着她:“星儿连这都做不到吗?”
事情已经暴露,谢锦依也不装了,眼中露出一点嘲讽:“我为什么要养好身体?我自己的身体,我想养就养,不想养就不养,反正暂时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