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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指珍珠 (旅者的斗篷)


  戋戋最怕听他说看天命这话,贺二爷也是看天命,结果死了;贺敏也是看天命,结果半残。她不想看天命,只想靠人力让吴暖笙活着。
  沈舟颐宽慰她:“我答应你,会竭尽全力。”
  戋戋朝他挤出一个惨淡的笑。
  两人相携回到桃夭院,月姬已经候在那里。戋戋大大咧咧坐上主母位,受月姬敬过来的茶。月姬眸中柔波流露,依依望向沈舟颐,眉目写满了哀怨。
  沈舟颐抿着茶杯子,幽然逗弄戋戋养在笼子里的白鹦鹉,完全不理她们妻妾间如何相处。
  戋戋分别以茶水太烫、太咸、太凉为由,折腾虚弱的月姬倒了三回茶水,以报昨夜沈舟颐对她的羞辱之仇。最后一次,她直接将茶水泼在地上,过分得不像话。
  饶是在秦楼楚馆时,月姬也是卖艺不卖身的高等歌姬,没受过这等屈辱。前日她还觉得戋戋好相处好说话,今日斯人就露出高门主母的凶恶模样,她真是瞎了眼。
  月姬的身子摇摇欲坠,眼看都要走不动路了,向沈舟颐发出千次百次无声的求助,沈舟颐却侧头闲闲问向戋戋:“你的鹦鹉为何咬人?”
  亮出一根带血点的食指。
  戋戋犯嘀咕,他真不打算给他爱妾撑腰吗?
  “可能是你招惹它了。”
  沈舟颐半信半疑,那不安分的手指像逗弄鹦鹉似地逗弄她的雪腮,“是吗,见她可爱,摸摸她就算招惹她了?”
  戋戋闪头避开,却被他掐回下巴。他动作更向下游走,调笑无厌,想要探入她的衣襟之内,多有淫佚之暗示。戋戋愠而张开利齿,咔嚓想直接咬断他的手指。沈舟颐笑叹道:“果真是会咬人的。”也不知说她还是说鹦鹉。
  月姬怔怔目睹他们互相咬手指,旁若无人,委实尴尬到了极点。在他们面前,她感觉自己真像个奴婢,平白受到委屈,沈舟颐却连正眼瞧一眼都不。
  当下戋戋放月姬离开,不欲在月姬面前丢人。
  沈舟颐彻底抛弃那只鹦鹉,将她抱在双膝上,绮念比方才还浓重些,哑声问:“昨晚那样缠绵悱恻地挽留我,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戋戋道:“你也真无耻,当着你爱姬的面也……”
  沈舟颐温颜微笑:“我向着她你也要生气,不向着你也要生气,怎么做都是错。”
  “你昨夜还死活要去看她,今日碰见,连打声招呼都不了?”
  他若无其事地说:“昨夜是昨夜,现在我的兴致在你这儿。”说罢打横抱起她往卧房送,“走,陪我睡个回笼觉。”


第42章 豺狼
  戋戋希望沈舟颐再逗一逗鹦鹉儿, 而不跟她来胡乱闹腾。她近来要担心的事情太多,又很惨,几乎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 着实精疲力尽。况且, 卫氏给她的药并不是很多, 那东西非是糖豆,不能老吃……她也不想自己的身体受到太大的伤害。
  她跌跌撞撞地被摔倒,他揉揉她瑟瑟抽搐的嘴角,温柔:“妹妹往哪躲?”实际上并不怎么温柔的, 甚至有点讨人厌的感觉。
  戋戋惧怕已极,实在不想大白天再和胡闹。不小心一碰,床头的小柜匣都被撞倒, 从里面哐啷哐啷掉出许多珠花首饰, 玉轮珍珠……最要命的是有一洒金缎面红锦盒。天, 戋戋这惊吓非同小可, 锦盒里装的正是笛身刻有“惕戋”两个古篆的玉笛。
  沈舟颐也被这些哗啦啦掉下来的小玩意惹得眉心一皱。其他倒没什么,那个精致的洒金锦盒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好奇拿起来,问:“这是什么呀?”
  戋戋倒抽凉气,若是叫沈舟颐看见“惕戋”两字,说不定会把她连同那只笛子一同掐碎。转瞬间, 她脑海流转过许多念头, 上次她私藏包袱差点被他发现, 这次想瞒过他并不容易。
  沈舟颐本来就是个心思细腻且多疑之人, 她愈是遮掩, 他就越是疑云难消。见她良久不说话, 他五根白皙干净的骨节就要扣开那锦盒。
  戋戋强自抑制住狂乱的心跳, 将锦盒抢过来。
  沈舟颐唇角的笑意彻底褪去,眼珠如阴暗的溪涧,对她的质问越发浓重。
  “戋戋。”
  他深沉地长唤她一声,讽刺道,“你该不会,又想跑吧?”
  问得比较直接。
  戋戋小腿随着这句话痉挛,颓废的嘴空洞洞的,须臾间想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她对锦盒以身相护,落在沈舟颐眼中纯属做贼心虚。
  沈舟颐拧了拧手腕的骨节,在床上跪走两步,朝她逼近而来。戋戋阴嗦嗦直颤,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在小客栈他拿拇指粗的链子锁她时也是同样神情,同样的逼近。
  他冷冰冰说:“这次我必定打断你的腿。”
  强烈的求生欲使戋戋锈住的脑筋忽然运转起来,她忙不迭道:“没有!真的没有!哥哥误会了。”同时鼓起勇气按住他正要探入自己襦裙的手,“就是给哥哥的,本来想作为一个惊喜……不过既然被发现了,你现在打开也行。”
  锦盒慢慢从她怀中滑出来,交回给他。
  沈舟颐微有讶然,“给我的惊喜?”
  戋戋嗯一声,艰难地搜罗谎话,“我,我本来想偷偷给哥哥准备个礼物来着。”
  沈舟颐颠颠那锦盒,沉甸甸的,看样子还是价值不菲的礼物。
  “是什么呀。”
  戋戋挤出一个笑,竭力装得泰然自若,“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晓了。”
  虽如此说,但此乃以退为进的计策,她万万也不愿沈舟颐打开锦盒。
  他果然不相信,指尖去拨动那锦盒空悬的小锁,还真要打开。
  完了……
  就在戋戋的心跳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时,沈舟颐忽然微笑了下,叹气着说:“罢了,既然是惊喜,就等生辰那天再打开吧。”
  戋戋眼皮剧蹦。
  生辰?
  沈舟颐摩挲着锦盒洒金的外皮,神情糅着温柔,从前倒没听她要送自己生辰礼。
  但这高兴中,又夹杂几丝若隐若现的狐疑,他不愿去深想。毕竟他的生辰已经很久没人记得了,没想到他最希望记得的人记得,他不愿打破这美好的泡影。
  戋戋怎敢在这时候乱说话,只怕沈舟颐是故意试探她。她并不知道沈舟颐的生辰是何时,方才说送礼物,不过信口胡诌的,毕竟夫妻之间不过年不过节也可以送礼物。没想到误打误撞,有此生辰一说。
  沈舟颐察觉她面容怔怔,极为反常,缓缓道:“难道不是因为我生辰?”
  戋戋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转怒为霁,深情凝视她半晌,揽她入怀缱绻地亲吻两下。
  “谢谢戋戋。”
  戋戋意兴阑珊,这节骨眼儿怎有心情与他欢爱。手心却还是捂住他的唇,敷衍地道一句:“哥哥别说这些生分话。”
  她顺手将晋惕的锦盒连同那些散落下来的小珠花,都塞回床头的小柜匣中,心里暗骂涵秋乱给她收拾东西,怎能把如斯重要的笛子摆在明面?
  ——涵秋本是沈舟颐派过来的人,涵秋看见戋戋私藏晋惕的信物,左右为难,欲禀告给沈舟颐又怕得罪了戋戋,索性选这么个居中的法门,故意将戋戋收在衣柜深处的笛子锦盒放到床头柜,等沈舟颐自己去发现。
  此时戋戋又与沈舟颐云雨半晌,这场危机才算暂时渡过。
  戋戋私下里查问沈舟颐的生辰,七月十七,俨然就在这几天了,怪不得沈舟颐误以为她送的是生辰礼。
  那枚长方形状的锦盒直令人犯愁,到何处去觅得个长条物什、重量还跟惕戋笛差不多的礼物去?且东西装在锦盒之内还不能发出太大动静,类似叮当滥响的珍珠、金银器都不行。沈舟颐摇晃过盒子,那里面是无声的。若生辰日被他发现端倪,定然新账旧账一起算。
  最终戋戋托涵秋出门买了只白玉发冠回来。她要的是上等货,时兴的样式,掂掂发冠重量正和惕戋笛差不多。便稍稍安心,仔细放进锦盒之中,防备沈舟颐什么时候再看。
  其实惕戋笛音色天籁般,吹一曲给沈舟颐当生辰礼也不错。像那些耳熟能详的曲目《广陵散》《百鸟朝凤》《有所思》她都是会吹的……只可惜“惕戋”二字有罪,出现就是罪过。沈舟颐更不喜欢笛声,她之前给他吹时效果就不是很好。
  月姬这头听说戋戋在给沈舟颐备礼物,也不甘落后地张罗起来。
  月姬年少时在秦楼楚馆过活,像瑶琴、琵琶、古琴她样样精通,跳舞亦是腰肢柔软的,哪一样都不输戋戋。只可惜上等乐器难寻,平庸的琴根本无法令她十根柔荑弹出最动人的曲子。
  七月初十这一日,邱济楚带着已经出嫁的贺若雪回门,一家子人暖融融围坐在圆桌边用膳。
  左右是闭起门来的家宴,贺老太君喜欢月姬,便没顾及什么妻妾之礼,也叫月姬上桌并排坐到戋戋旁边。戋戋见沈舟颐神色如恒,并未出言阻止,心头愈加齿冷。
  席间邱济楚拿出一柄仲尼古琴来,琴漆断纹如梅花,端是件清雅古物。拨动琴弦,如水涧青石乱撞,韵律叮咚,听之令人心旷神怡。木色淡处刻有“大圣遗音”四个蜗星大篆,竟是盛世大唐的那柄传世古琴。
  众人皆吃惊,邱济楚解释说这琴并非真品,只是他往兰陵走船时收来的高仿赝品。他原想博新婚妻子一笑,不料若雪不熟音律,根本难以弹奏,今日只得拿出来献与老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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