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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指珍珠 (旅者的斗篷)


  女子甚是感激,婀婀娜娜又跳了几支舞,曲调柔靡万端。一曲终了,低声问他是否需要榻笫上那种侍奉,沈舟颐却兴致已尽,婉言谢绝,卒饮了茶便离去。
  两人出得百花洲来,邱济楚调侃道:“如今你倒是处处留情,不过此等野花再香,也不及戋戋妹妹的万中之一。”
  沈舟颐若有若无瞥着邱济楚,随口道:“与她有何关系了。”瞧那样子分外疏冷,倒似对贺戋戋毫不在意。
  方当此时忽闻街巷处传来骚动,大喊“抓贼人”,原是一锦衣小姐为贼偷所扒窃,正纵下人捉贼。
  那小偷穿着邋遢,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刚好撞上沈邱二人。邱济楚会些粗浅武艺,路见不平便顺手擒住那小偷。小姐和下人奔过来,气喘吁吁地从小偷手中夺回钱囊,连声道谢。
  只见那小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面似秋月,矜持清贵,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她自称姓赵,从江陵大老远来临稽投奔亲眷,不想入城刚一下马车就遇上贼人。身旁的蓝袍男子名唤德贵,是她的随身小厮。
  邱济楚拧着那小偷的胳膊,道:“这贼人大白天的就敢行窃,合该送去官府吃板子。不过小姐独身外出实在危险,合该多带几个护卫。”
  赵小姐道谢不止,目光依依流转,却停驻在旁边未曾开口的沈舟颐身上。沈舟颐垂垂眸,便也附和句:“正是,临稽虽是皇都,却远没到路不拾遗的地步。”
  德贵点头哈腰道,“是,是,今日事发突然,承蒙两位公子仗义出手,待我们寻到亲眷后定然多派人手,保护小姐。”
  邱济楚见这一主一仆贵气不凡,怕不是寻常人家,便好奇问:“在下不揣冒昧,赵小姐的亲眷是哪家?我等皆是临稽本地土人,应该没有不知道的。”
  德贵颇为豪气地报出家门:“魏王府晋家,公子可听说过?”
  晋家……
  沈舟颐和邱济楚对望一眼,神情皆晦暗不明。魏王府晋家,那岂不就晋惕府上,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过倒也不必明言,道几句客套话敷衍过去了。
  德贵又问起两人的门第,沈舟颐说,“萍水相逢,贱名实不值一提,有缘自会再见。”
  当下德贵还要扭送贼人往衙门去,便和邱济楚两人就此别过。
  表姑娘赵鸣琴呆呆望着那抹萧然的青衣背影,喃喃自语道:“临稽还真是风水宝地,大街上就能遇见这等俊朗脱俗的男子,也不知名讳如何……”
  魏王府内,正氤氲一场疾风暴雨。
  明眼的下人都看得出来,世子今日心情并不好。平素这个尊贵的男人就冷峻又威严,今日他从魏王妃那里回来便绷着脸一言不发,更显得恐怖。
  侍卫罗呈跪于面前,只听男人传来森冷的问声,“你把信交给她,她没回信?”
  罗呈不太敢直接回答。
  晋惕神色峻然,“她是真移情别恋,决心与我断绝是吧?”
  从前戋戋依赖他,每每闹变扭总是主动来找他。如今倒是长本事了,他的信她都敢不回。
  罗呈小心翼翼道,“据说,贺家有个什么表哥,老是缠着贺姑娘,世子在报恩寺遇上的男子就是他。”
  哐啷,茶杯粉碎在地面。
  晋惕记得戋戋那什么表兄,据说是个治病的郎中,同时也做些药材生意。那日会面时,那男子气度平平,也无甚可取之处,不知怎么就迷惑了戋戋。他堂堂世子之尊,比一介药材商人不知矜贵了多少倍,戋戋竟也会猪油蒙心。
  罗呈道:“探子说昨日贺家老太君还摆宴请那位沈公子,场面隆重,怕是有意把贺小姐许配给此人。那日在报恩寺,世子就该解决掉此人,以绝后患。”
  晋惕两眼如深深的黑洞,射出杀意的光芒。他起身披了件斗篷,绝然就要往贺家去。
  沈舟颐算什么东西呢,不过是一介庶民,寻常仕商,连半纸功名都无,也敢碰他的戋戋么。捏死沈舟颐,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方走到庭院,就听魏王妃厉声道,“往哪去!今日表姑娘远道而来,你不去迎接也就算了,还想去找贺家那小狐狸精不成?”
  晋惕定定转过身来,“母亲,她不是狐狸精。”
  魏王妃道:“不管怎么说,今天你必得留在府上,等着给表姑娘接风洗尘,那才是你真正的未婚妻!”
  晋惕唇角抿成一条线,声音也硬几分,“恕儿难以从命。”
  说罢唤了罗呈出府。
  魏王妃怒不可遏,有心杀了贺家那勾引自己儿子的贱蹄子。正生着气,下人来说赵家表姑娘赵鸣琴到了,因路上遇见贼人被偷窃钱囊,才稍晚些。有些受惊,此刻在前厅坐着。
  赵鸣琴是江陵赵阁老的爱女,此番上临稽来,原是奉父命与晋惕完婚的。魏王妃不敢怠慢,叫人好生奉茶,自己马上便过去。欲叫人把晋惕叫回来,晋惕却早已不见踪影了。
  赵鸣琴坐在前厅之中,对魏王妃母子俩这番争吵并不知晓。
  她心神恍惚,一会儿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一会儿又按按怦怦跳动的心脏,街上那抹青衫,总是在脑海挥之不去。至于来此的目的,王妃对自己热不热情,堂兄来不来迎她,仿佛都不重要了……
  ·
  昨日戋戋给吴暖笙送完晚膳后,特意在贺老太君面前为母亲说了几句好话,乞恳祖母莫要再罚吴暖笙。
  戋戋道:“孙女忤逆祖母的意思是不孝,看着母亲受罚而坐视不理亦是不孝。求祖母怜惜孙女则个,饶恕母亲,别让孙女夹在中间为难。”
  这话半撒娇说出来。她目光清澈,皮色如上好的羊脂玉,好生灵秀可爱,在贺老太君手臂上蹭一蹭,贺老太君也心软了。
  “祖母不是非要和你母亲过不去,只是昨日在宴席上她那番话太不得体,好像你非嫁给沈舟颐不可似的,弄得贺家颜面尽失。”
  戋戋道,“孙女已将祖母的意思告知母亲,母亲亦深深有悔,祈愿祖母能宽恕。”
  贺老太君无可奈何,想起昨日宴席上发生之事,兀自忐忑难安,便郑重问道,“祖母只问你一句话,你是钟情于沈舟颐么?”
  戋戋沉吟片刻,青涩说,“舟颐哥哥好虽好,终究没有功名在身。况且他已有心上人,和孙女怎能再结鸳盟。孙女将来即便要嫁人,也非得是王侯将相之子不可。”
  说到此处,忽念起多日不见的晋惕,微有黯然。
  贺老太君这才放心,揉揉她蓬松的脑袋,“这才是祖母有志向的好孙女。沈舟颐经商卖药风尘仆仆,家底不厚,哪里配得上你,祖母还是更盼着你嫁到魏王府去。”
  戋戋自小厌恶大家族间长辈安排的相亲,更不喜沈舟颐这般门当户对的老好人。不能与自己真心欢喜的人长相厮守,出嫁还有什么意思,莫不如一辈子待在贺家。
  若晋惕不是梦中那人,该有多好?
  ……
  入夜,晋惕这名字如魇魔般缠绕着她,叫她忧思辗转,睡也睡不踏实。梦中黑影再次靠近,将她禁锢住,恶魔般在她耳边低喃着什么。她想逃,却逃不掉。
  戋戋再度被惊醒,借着清冷的月光瞪向床帐上繁复的花纹,栗栗危惧,大口喘粗气。
  晋惕送来那封桃红的薛涛笺,就静静躺在妆台奁盒之中。她想有些话得和晋惕当面问清楚,不然思维总难免陷于谜窦。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绵羊
  翌日午牌不到,沈家送来口信说愿意遵从贺老太君之请,推倒沈贺两家间的隔墙,从此两家合二为一,同根同爨,互相扶持。至于姓氏,沈家人依旧姓沈,贺家人依旧姓贺,泾渭分明。
  贺老太君喜出望外,本以为沈舟颐记恨着拒婚的旧怨必会拒绝,没想到轻轻易易就松了口。说来也可以理解,沈贺两家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贺二爷立即邀沈舟颐入府详谈细节,欲举行个典仪,轰轰烈烈地推倒墙壁,把并家之事昭告天下。
  沈舟颐计较片刻说,“咱两家素来交好,同气连枝,如今合并举不举行仪式都不打紧。只是大伯父亡故的时日尚浅,大房的世兄世妹们还戴着热孝,实不宜太过招摇。”
  贺二爷连连拍脑门,真是喜昏了头,竟然忘记贺家还在服丧。见沈舟颐思虑周全,为人又体贴和善,事事能为贺家着想,心下更觉踏实。今后沈舟颐便是两家的大公子,顶梁柱,有他那高明的医术和经商手段,贺家不愁门祚不盛。
  沈舟颐复又将账本等物交予贺二爷,包括这些年经商收纳的银两流水、铺面房屋、田产佣户、珠宝马匹,事无巨细地罗列。其中还有几张配药的秘方和数本沈家祖辈传下来的行医手记,都是极其珍贵的孤本,乃沈家安身立命的根,竟也坦坦荡荡地拿出来共享。
  贺二爷哪见识过如此珍贵的医籍,瞧得两眼直冒光。沈舟颐说还有一部分医书和账本放在贺家老宅,事发仓促来不及整理,日后会陆续送过来。
  他能这般毫不藏私将家底交出来,贺二爷深感错怪沈舟颐了,感激又愧疚,热泪也要洒下来。也亏得沈家的长辈差不多都死光了,否则那群老狐狸肯定不容许沈舟颐这单纯的孩儿如此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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