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母妃故意将楼允弄丢,自楼允回府后,他们便不睦,楼晏虽然是弟弟,父王虽然去世了,但是母妃还活着,楼晏的事情自然有母妃操持,哪里轮得到楼允管?昨日楼晏高热不退,楼允好心去探望他,母妃却防贼似的防着楼允,好像生怕楼允会伤害楼晏,一个劲儿地让楼允赶紧走,这事二伯可是知道?你说楼允还要如何管?”
楼允吃惊地抬头望向她,她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站在他身边,帮他与所有人解释,帮他挡住别人的质疑,帮他卸下旁人的猜忌。
叶惋惜站在楼轩的旁边,听柳银雪呛声楼轩,声都不敢吭。
她这位四弟妹的嘴巴可厉害着,行事也厉害着,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是错,她也说不过柳银雪,更不敢说。
况且,她觉得柳银雪其实说得很有道理,楼允管楼晏的事?
岂不是在狮子身上拔毛?
楼轩被柳银雪顶得说不出话来,他愤怒地甩了甩衣袖,往旁边一坐,闷不吭声了。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柳银雪也不想彼此闹得太不愉快,她放软了声音,道:“二伯,我一时情急,说话失了分寸,您别跟我计较,只是这件事,的确怪不得楼允。”
楼轩神色稍霁,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算了,算了。”
有丫鬟进来禀道:“太后娘娘来了。”
所有人皆起身,走到门口去迎太后,太后来得比他们预想得都快,他们才刚走到灵堂的门口,太后就在皇后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她们身上都穿着素服,太后眼眶通红,显然在来的路上已经哭过了。
众人跪下给太后行礼,太后面色沉凝道:“都起来吧,秦氏呢,让她来见哀家。”
柳银雪回答道:“回太后娘娘,母妃伤心过度,晕过去了,人还未醒,臣妾这就派人再去钟翠院走一趟,看母妃醒来没有。”
柳银雪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秦绘沅的身影。
她被贴身伺候的妈妈搀扶着,面色惨白,神情恍惚朝他们走来,柳银雪震惊地发现,秦绘沅的头发忽然白了大半,不过年约四旬的妇人,此刻看上去像是已经六七十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是忽然之间白了头。
柳银雪心情沉重,觉得秦绘沅可怜,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慢慢朝他们走来,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皇后和太后过来了,走到近前也不知道行礼,就呆呆地望着楼晏的棺椁,目光涣散。
太后猛地一巴掌拍在木椅的扶手上:“秦氏,你逼死了哀家的孙子,你可知罪?”
秦绘沅目光呆呆地朝太后望去,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了笑,那笑容惨白又恐怖,看着十分渗人,叶惋惜和楼阮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太后娘娘?”秦绘沅嘴巴张了张,“太后娘娘,您偏心啊!您偏心楼允这个小杂种啊,原本祁王令就该是楼晏的,可是您非要把祁王令给楼允,您怎么能这样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太后气得脸色铁青,“祁王令乃是我儿言明要留给楼允的 ,不是留给楼晏的,楼晏他有什么本事?祁王令就算给了他,他又能做什么?”
“所以老王爷也偏心啊,他若是把祁王令给了楼晏,若是让我们分家,我何至于此,我儿楼晏何至于丢了性命啊?”秦绘沅盯着太后,状若疯狂。
她忽然指着太后和楼允:“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我儿的!我要杀了你们!”
秦绘沅忽然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扬起匕首就朝太后刺去,太后惊恐不已,皇后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太后身前扑去,将太后牢牢护住。
楼允忽地起身,身影如鬼魅,一脚踢在秦绘沅的手腕上,将她手上的匕首踢飞出去。
秦绘刺杀不成,惊惶大叫。
“楼晏,儿啊,母妃不能为你报仇,母妃来陪你啦!”秦绘沅身体猛地往前冲去,一头撞在了楼晏的棺椁上,鲜血飞溅,她眼神呆滞了片刻,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
柳银雪捂住了嘴,逼回了欲将出口的尖叫。
第 87 章
秦尻和秦狄来的时候, 刚好就看见秦绘沅一头撞死在棺椁上的一幕,秦尻双目一凝,老人家身体不好,受了刺激,双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
柳银雪没心思去管秦尻的死活,赶忙上前查看太后和皇后有没有受伤, 好在楼允出手及时, 她们只是受到了惊吓,柳银雪松了口气。
太后伤心欲绝,身体不适, 柳银雪道:“这里有臣妾跟楼允操持,太后娘娘身体要紧, 还请皇后娘娘赶忙送太后娘娘回宫休息吧。”
皇后正有此意, 此时天色已晚,再留也不合适, 皇后便扶着太后回宫了。
柳银雪开始安排秦绘沅的后事。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突然,她没心思去思考更多,因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 定棺椁、摆灵堂、请送葬的殡仪、准备酒宴……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柳银雪忙得脚不沾地。
等她终于稍微空闲的时候,又听说太后病了,而秦尻自那日昏倒后,就一直没能从床上爬起来,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上朝, 自然也不能来亲自送他女儿和外孙上路。
秦家来的是秦狄和他的夫人以及孩子,相比上次秦狄帮着秦绘沅在楼允面前叫嚣的狂妄,这次秦狄要安分得多,并没有闹起来。
柳银雪不知道他是突然没力气闹了还是想通了知道根本闹不起来,她没有多理会秦家的人,等宴席散后,府里逐渐安静,柳银雪才得到片刻的喘息。
九月二十三,万里苍穹无月无星,黑夜黑得彻底。
柳银雪翻完这两日账本上的进出,沉鱼端着刚熬好的银耳莲子汤进来,柳银雪喝了口,觉得味道还不错,让沉鱼派人送一碗到外院去给楼允。
沉鱼应了,送莲子汤的人却很快折回来道:“王妃,王爷不在外院。”
“不在外院在哪里?”柳银雪问。
“奴婢不知,请王妃恕罪。”
柳银雪摆摆手,让她退下,自己提着食盒去外院找人,书房里没有,她便找来萧贺:“王爷呢?可是出去办事了?”
萧贺拱手道:“王爷在扶云院。”
扶云院是楼允的母妃以前住的院子,老王爷死的时候也是死在扶云院的,上次容妈妈说楼允在扶云院坐了一夜……
柳银雪叹了口气,提着食盒往扶云院走。
扶云院只有两个负责日常洒扫的妈妈守着,柳银雪过来,她们并不敢拦,柳银雪在扶云院长长的回廊上看见正屋的屋檐下隐约坐着一个人影。
他好像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木雕。
柳银雪从沉鱼手里接过灯笼,让沉鱼在这边等着,自己独自走了过去,楼允听到脚步声,抬头朝她望来,夜色深深,微风吹起她的裙角,她站在深浓的夜色里,低眉凝视他。
那目光深而远,让他恍然有种深情的错觉。
柳银雪在他旁边坐下来,楼允道:“地上凉,你别坐。”
“你都能坐,我为何不能坐,”柳银雪将灯笼放在地上,又将食盒打开,“你晚膳都没有怎么吃东西,我特地给你带了银耳莲子羹来,你先喝点。”
她突如其来的友好让楼允狐惑,他端过莲子羹的汤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着,莲子羹还是热的,有一股清香溢出来,让人食欲大开。
他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这是自交泰殿事情后,柳银雪第一次主动给他送的吃食,楼允舍不得不吃,便用勺子舀了一勺子,放进嘴里。
甜的,楼允被腻得难受。
柳银雪看见他痛苦的表情,这才忽然想起他不吃甜食,她表情有点尴尬,说道:“呃……抱歉,我忘记了,你不吃甜食的。”
“给我吧,”她伸手想端回来,楼允却端着莲子羹躲开了她的手,他道:“没事,我正好饿了,我可以吃。”
然后柳银雪就眼睁睁地看见楼允像是喝毒药似的一口气将莲子羹灌进了嘴里。
柳银雪:“……”
最近忙得神经错乱了,她真不是故意整他的,她是真的忘记了。
楼允喝完莲子羹,将碗放回食盒里,道:“地上凉,这里又是屋外,你回去吧,省得着凉了。”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柳银雪问。
“我还想坐一会儿,你不用管我,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他情绪低落,不太想说话,其实更不想吃东西,若不是柳银雪送过来的,他坚决不会吃。
然而,柳银雪却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你心情不好啊?”
楼允“嗯”了声,前脚死了弟弟后脚死了继母换了谁也不会心情好,虽然秦绘沅死不死他无所谓,但是他不希望楼晏死,即便他和楼晏没什么感情。
柳银雪深吸口气:“楼允,楼晏的事情,其实你不必自责,不是你的错。”
她知道楼允为何消沉,因为他愧疚。
“其实二哥说得没错,楼晏的死,多多少少我都有责任,尤其是那日,我分明可以早一点去,若不是我还在门口与你争执,我就能提前赶到,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楼允垂下头,“可是一开始,我竟然是完全不打算管的。”
“那是一场意外,谁也想不到的意外,意外和明天谁会先来,我们谁都想不到,你去纠结这些,不是白白给自己找罪受吗?更何况,有秦氏那样的继母在前面挡着,你又能做什么?你管了楼晏,她只会说你多管闲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能怎么做?”
柳银雪是个心思开阔的人,她真的不觉得楼晏的死关楼允什么事情,那是秦氏自己做出来孽,她害死了她的儿子,害死了她自己,都不是楼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