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允面无表情。
毒郎中也不多话,直接握住剑柄,一把将软剑从楼允的肩膀上抽出来,鲜血飞溅,触目惊心,两个奴才齐齐无声地咽了口口水。
感觉心脏险些被毒郎中这虎狼般的动作给吓出来。
楼允闷哼一声,痛得脸色发青,来福道:“毒郎中,你倒是轻点啊,你想疼死我们王爷?”
毒郎中:“不然我一点点地抽,让剑再仔仔细细地割你们王爷一遍?”
来福来宝:“……”
“王爷不愧是个狠人,”毒郎中在楼允鲜血淋漓的伤口处洒上止血药粉,用细针烤了火后将楼允的伤口缝起来,“王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佩服。”
楼允疼得大汗淋漓,没精力和毒郎中打嘴仗。
来福和来宝站在旁边看着都替楼允直打哆嗦,看着针线在楼允的血肉里穿梭,两个奴才齐齐要紧了牙关,心道:“这也太疼了。”
毒郎中却面不改色,好像于他而言,楼允的身体只是一块布,而并非血肉,他叹了口气,道:“王爷,用你这伤换王妃留下来,你觉得是赔了还是赚了?”
楼允缄默不语,恍若未闻。
毒郎中给楼允缝合好伤口,洒上药粉,将伤口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又开了止血药和汤药,不禁说道:“王爷,希望您将来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吧。”
他走南闯北多年,识人无数,柳银雪那个女子,他虽与之交往甚浅,但是却能看出,她绝非那等容易满足之人。
对于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只怕,很难,很难原谅。
不知道将来楼允真正后悔想要求得柳银雪原谅的时候,会不会脱一层皮,但愿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也是真心相待楼允的吧,可若真是满腔真心,又如何会将楼允卷进来?
楼允深深地闭上眼睛。
兀自苦笑。
第 71 章
柳银雪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日早上,天朗气清,青花瓷的花瓶里插着的花骨朵已经全然盛开,粉红的花瓣,生机怏然,煞是好看。
她浑身都痛, 导致她一夜没有睡好, 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太清楚。
沉鱼落雁进来伺候,柳银雪的意识清醒了一点, 问道:“楼允身上的伤,怎么处理的?”
落雁用帕子沾了热水给柳银雪擦脸, 小声回答:“请了毒郎中来诊治, 王爷严令他受伤的事情不许外传,知道的也只有我们几个, 王妃且放心,不会传出去的。”
柳银雪松了口气。
剑伤当朝亲王,可是不小的罪名, 只要这件事不传出去就好。
容妈妈进来禀道:“王妃, 二夫人和三夫人过来了,说听说您受了伤,想来看看您。”
沉鱼冷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们分明是来看笑话的,王妃, 还见她们做什么,让容妈妈打发她们回去便是了。”
柳银雪的确没精力见任何人,说道:“跟她们说,我近些日子身体不便,不见客。”
容妈妈应了声,折了回去。
沉鱼愤愤不平道:“王妃,太子妃将您害得这样惨,难道您就这般算了吗?您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苦?这二十板子,险些要了您的两条腿啊!”
说着,两个丫鬟前后跟着抹眼泪。
柳银雪深吸口气,身上尖锐的疼痛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难受,她缓缓道:“这些话暂且不提,目前最紧要的是把身上的伤养好。”
养好了伤,才有十二分的精力去对付那些阴险狡诈之人。
落雁帮柳银雪将散乱的长发顺到一边:“沉鱼,王妃心中自有计较,你往后切莫再说这些话,省得落入别人耳中,坏了王妃的事情。”
沉鱼点头。
钟翠院里,秦绘沅将香烛插到香炉里,对着菩萨拜了拜,由身边的妈妈搀扶着离开了佛堂,走到长廊下,脚步微微顿了顿:“听说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去看柳银雪了,可见到了人?”
妈妈躬身回答:“未曾得见,王妃称身体不适,不见客。”
秦绘沅冷笑:“老王爷千方百计给楼允找了一个好帮手,一个好的贤内助,可惜楼允那不识货的东西根本不知道珍惜,也亏得他不知道珍惜。”
话音顿了顿,又道:“可惜了,二十板子竟然没有打死她。”
妈妈闻声,半个字都不敢吭。
“楼晏人呢?”秦绘沅问,“一大早又跑哪里去了?”
妈妈小心翼翼道:“国子监有人来找,五爷就跟着他们出去了,说好像是有一个品茶会。”
“这不成器的东西,我迟早得被他气死!”秦绘沅气得将手里的帕子狠狠地丢在地上,“眼看楼允接手祁王府后一日日做大,他却还只知道品诗赏花,是等着被楼允赶出去吗?”
妈妈不敢吭声。
秦绘沅吩咐道:“从今日起,断了他的银钱,我看他还能怎么蹦跶。”
妈妈低声应道:“是。”
柳银雪简单吃了点早膳,昏昏沉沉又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正午,落雁低声道:“王妃,王爷被召进宫里去了。”
柳银雪昏沉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楼允身上还有伤,若是被发现了……
“王爷走的时候穿戴十分整齐,应该不会出差错,只是奴婢不知道宫里召王爷进宫是为了什么,所以特地提醒王妃一声。”落雁说。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为了昨日的事情。”
慈宁宫里,太后端坐在正殿的主位上,正殿的大门敞开着,此刻楼允就跪在院子里,灼热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
自他进来后,太后就让他跪在殿门外的院子里,一直没让他起来,也不跟他说话,就让他跪着。
旁边伺候的嬷嬷劝道:“太后,都一个时辰了,再熬下去,王爷怕是受不住。”
“他有什么受不住的?年轻人,身体好着呢,就让他继续跪着。”太后沉着脸,“银雪被二十板子打晕了过去,我让他跪一跪,已经很便宜他了。”
嬷嬷叹气:“您自己不也不忍吗?”
“不忍也要让他跪,否则如何让柳家人消气,”太后道,想了想,又觉得柳家人根本不可能因为她让楼允跪了就完全消气,又补充:“消一分,也是消。”
楼允倒是乖巧,太后让跪着,他就跪着,半句话不问,半句话不主动说。
这一跪,就跪到了正午,午膳的时间到了,太后才让楼允进去。
楼允进了正殿,双膝一软,继续跪着,他脑袋有些沉,脊背微微弯曲起来,,太后面沉如水,将茶盅轻轻搁在手边的桌上,愠怒道:“允儿,你可知道哀家为何找你来?”
楼允跪得笔直:“孙儿知道。”
“你知道?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后气得脸色发青,“你到底弄清楚谁是你的妻子没有?你到底弄清楚你父王为何要厚着脸皮让柳银雪嫁给你没有?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你倾慕太子妃,你可知道,皇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楼允沉默不语。
太后长吁口气,缓了缓口气:“我竟不知道你属意洛音凡,你打小就没了亲娘,秦氏对你不冷不热,疏于管教,导致你养成了一副乖戾的性情,凡事想当然而为,不计后果,可你想过没有,你豁出一切去保的洛音凡,她可否值得你那么做?”
“昨日之事,本与你无关,她却为了自保,硬生生将你拖下水,致你与柳银雪夫妻从此不睦,致你被迫站到风尖浪口,这样的女人,真的值得你为了她而与自己的妻子生隙吗?”
楼允默不作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后唉声叹气:“你想过柳银雪没有?那女子性子刚毅,当场便提出要和离,此次你没有选择护她,往后她只怕永不会再对你真心相待了。”
柳银雪惨白的脸闪过楼允的脑海,他低声道:“我会弥补她的。”
太后摇头:“柳家要什么没有?金钱权利,柳家什么都有,人家被你伤透了心,会稀罕你的弥补?你拿什么弥补?”
楼允:“拿我的命,拿我的所有。”
太后:“人家稀罕你的命?稀罕你的所有?”
楼允脸色煞白。
太后见他这副颓丧的样子,只觉得心痛:“依哀家看,柳银雪只怕已经是恨极了你了,如此,你倒不如放她自由,从此一别两宽,各不相干,对你对她都好,如何?”
楼允抬头,漆黑的桃花眼闪过慌张之色:“皇祖母,我不和离。”
“你既不爱她,为何不愿放她走?”太后凝着楼允的神色,“这天下间什么女人没有?定有比柳银雪更好的,哀家一定给你找一个来。”
“不,我就要她。”楼允摇头。
太后深深地看了楼允一眼,满面风霜的老人,眼睛锐利得像刀子,她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问楼允道:“那哀家问你,你可相信,真的是柳银雪无意推了洛音凡?”
太后的话问得委婉,其实本意就是在问他,到底相信柳银雪还是相信洛音凡。
楼允不答。
太后不满道:“我们祖孙,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你悄悄告诉皇祖母,皇祖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绝不会对第三个人提起,难道我们祖孙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这是在逼他说了,楼允苦笑,回答:“银雪没有推她。”
太后的眸光不禁然地又深了几分,她起身将楼允扶起来,语重心长道:“允儿,你是个眼睛清亮的,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皇祖母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不要再去走那些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