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在责怪我没有出手救你吗?”沈煜惭愧道。
柳银雪摇头:“沈公子误会了,谁都性命都是命,都十分地宝贵,况且你我并无多深的交情,你实在没有义务替我去挡那一刀,但还望沈公子能明白,你没有义务,楼允也没有。”
他明白,楼允已经和柳银雪和离,同样没有义务救她,但是在生死面前,他沈煜选择的是他自己生柳银雪死,而楼允却将生的希望给了柳银雪。
在都没有义务的前提下,是个人都会选择无条件护自己的那一个。
和楼允比起来,沈煜忽然觉得,自己的那点喜欢,实在微不足道,他苦笑了下,道:“柳姑娘说得是,是在下肤浅了。”
“沈公子言重了,只是每个人的侧重点不同而已,”柳银雪敛衽行了一礼,温声道:“沈公子慢走,我就不送了。”
毒郎中给楼允用了药,楼允这一觉便睡得有些久,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旁边烧着炭火,身上盖着棉被,他周身都暖洋洋的。
可腹部还是有种刀搅一样的疼痛。
“来福?”楼允知道身边有人,而且不止一个,可他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在,只能试探地叫一声自己的奴才。
来福立刻凑上去,趴在楼允的身边道:“王爷,奴才在呢,您感觉如何?”
楼允漠漠道:“死不了,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您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醉仙楼还没有关门,您要是饿了,奴才这就去给您端点粥来。”来福道。
“毒郎中不是说明日辰时之前都不能吃饭的吗?”柳银雪原本已经睡着了,但是来福和楼允的说话声吵醒了她,她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可听到这个声音的楼允却是一怔。
来福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啊,是,奴才忘记了。”
“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伺候的?连这种事情都能忘记?”柳银雪很是意外,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些个男的,的确根本伺候不好人。
来福讪讪地摸了摸脑袋:“奴才就是一时忘记了,看王爷醒来,高兴坏了。”
楼允奇怪:“我们不在王府里吗?”
“还在戏楼呢,毒郎中说你的伤口刚缝好,不宜移动,且先在这里养着,明日晚上再回王府,”柳银雪又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
“你怎么还没有走?”楼允问。
第 146 章
“你伤势这么重, 我回去了也不会睡得安心,倒不如留下来看着你,你现在也不能动,若是饿了,可以喝点牛乳,你要喝点吗?”
楼允的确饿了, 他一觉睡到现在, 没吃晚膳,又重伤在身,若是再不进食, 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他点了点头。
落雁将牛乳拿去加热, 柳银雪用勺子将牛乳舀起来, 一点一点地喂楼允喝,她一面道:“只能喝半碗, 不能喝得太多,否则会给胃增加负担,你且先忍忍。”
楼允眼睛看不见, 只能听到柳银雪温软的声音想在耳侧, 他“嗯”了声,像个乖宝宝似的小口小口地将热牛乳喝下去。
身体逐渐恢复了一点力气,他于黑暗中,好像感觉到了岁月的安宁。
楼允原本很累,还想继续睡, 可是柳银雪在这里,在一起的机会实在难得,他又舍不得睡了,他道:“夜里还长,你在这里睡不好吃不好,先回去吧。”
“还是算了吧,毒郎中说今明日是紧要关头,你得安全过了这两日才能确定你确实安然无恙了,等你回了王府,我就回去,”柳银雪看他喝得差不多了,将牛乳端开放在桌面上,“不能再吃了,你若实在饿,一个时辰之后再喝点。”
楼允道:“好。”
楼允也不勉强,柳银雪说要留下来,他说得再多,他也不会走。
他道:“你别心怀愧疚,我身上的伤势养一养就好了,过几日就没事了,等你回了王府,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个沈煜,是……是很不错的,你别错过了。”
“你还知道沈煜?”柳银雪挑了挑眉。
“我查过他,才学、品貌都堪称一等,若是他不要妾室,自是最好的选择。”
柳银雪借着烛光凝着楼允的脸,顿了半晌道:“楼允,我觉得你好虚伪啊,你分明不想让我嫁给沈煜,却又昧着自己的心跟我说这些,你觉得有意思吗?”
楼允抿了抿唇:“你若是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他其实也不想说,但是他怕柳银雪愧疚,怕柳银雪因为愧疚留在他的身边,如果那样,他们总有一天会陷入一个死局,对谁都不好。
他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总不能真的耽误她一生一世。
柳银雪拿着火钳翻了翻银丝炭,接着楼允的话道:“我已经拒绝他了,今日的事情你没看见吗?他想娶我,可是在看见我陷入危险的时候,却动也不动……”
忽然想到他现在的情况,补充道:“差点忘了,你确实没看见。”
楼允:“……”
“那还是算了吧,都不愿意豁出性命保护你,不能嫁,嫁了,若是以后遇到危险,指不定他得第一个把你推出去挡刀。”楼允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多了一点,还是担忧多了一点,总之,滋味很复杂,一时难以辨认。
柳银雪放下火钳:“不说沈煜了,说说我们吧。”
楼允的心紧张起来:“我们?我们什么?”
“我们,扯平了,”柳银雪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在你为我赴死的份儿上,我原谅你了,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了,就让它过去吧。”
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血脉至亲,有几个人是愿意拿性命护她的呢?
尤其是像楼允这样的人,生来尊贵,衣食无忧,他们这样的人,比寻常人更爱惜自己的性命,因为他们这辈子都会过得富贵,像他们这样的人,当是没人愿意为她而死的。
就像沈煜一样。
有一个愿意为自己付出性命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她又何必死死抓着他以前的那些污点不放呢,况且,楼允付出的代价也够大了。
上次重伤难治,这次又险些丢了性命,还永远失去了光明。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你……”楼允嗓子有点干涩,“真的,真的原谅我了?”
柳银雪端起茶盅喝了口热茶,同样的话她不想再说第二遍,就道:“你爱信不信吧,我懒得多说,浪费口舌。”
“我信!”楼允忽然笑了起来,“我信,我信你。”
柳银雪笑了笑,觉得他有点傻,开玩笑道:“你莫不是撞坏了脑子吧,干嘛一直说。”
“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以前总做噩梦,梦见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原谅我,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肯原谅我,我被这噩梦荼毒久了,不知不觉就觉得,你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可是你现在说你原谅我了,我就觉得有点不太真实,感觉好像自己在做梦。”
他的手在半空中虚抓了一下:“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柳银雪有点心酸,她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感觉真实了吗?”
楼允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亮起来:“很真实了。”
“谢谢你,银雪。”他说。
“谢我什么?”
柳银雪笑了:“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谢谢你舍命救我?”
“还是我自己谢我自己吧,我若是不舍命救你,你怕也不会原谅我的,”楼允轻声说,“原本我今日只是来听戏,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好事,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你差点就死了,你还说是好事?”
“是好事,你不懂,对我而言就是好事。”他想,他再也不会做噩梦了,不对,是再也不会做那样的噩梦了,或许等到某一天,柳银雪要嫁给别人了,他就又要做噩梦了。
可无论如何,他总算解脱了稍许。
柳银雪闻言,却是不知道,那些日子以来,到底谁才是罪受折磨的那一个了,或许楼允心中的愧疚远远超过她所以为的,只是她从来没有试着去了解罢了。
不过,还好,他们都还活着。
毒郎中得知楼允醒来,特地进来看他,柳银雪让开位置,毒郎中坐下后问楼允道:“王妃说您还撞到了脑袋,你醒来后,有感觉头疼吗?”
楼允:“有一点。”
毒郎中将手伸到楼允的脑后,试探着用力,确认楼允后脑受伤的位置,他一边按压一边问道:“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最后确认是正后方的位置,毒郎中又给楼允把了脉,确定没问题,才道:“苏流韵死了。”
楼允知道是她,当时他听到苏流韵的说话声了。
他颇为遗憾道:“我打了她一掌,她本也活不了,原本留着她一半功力是为了让她今后至少有自保的能力,否则她就是死路一条,没想到到底是我心软了,不该留她的。”
“毕竟跟了您那么多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毒郎中叹气。
以前他就觉得苏流韵有点心术不正,没想到不正到那样的地步,最后落得亲手被楼允打死的下场,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这个话题实在沉重,毒郎中不想多谈,对楼允道:“您脉象正常,暂且歇着吧,若是还有其他症状,及时跟我说,我也好对症下药。”
楼允应道:“好。”
毒郎中退了下去。
柳银雪给楼允掖了掖被角,说道:“你好好养伤吧,快过年了,省得等到过年的时候伤势还未好,什么好吃的都不能吃。”
来福闻言,欲言又止。
柳银雪留意到来福的表情:“怎么,我说得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