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自缢的人,拿出提前写好的遗书,这不像决心赴死人的心境。一切暂只是贺南嘉的分析,如今要做的就是验尸。
两名差吏瑟瑟的应声,就去请吵哄哄的女人群体出去。
尸斑遍布全身,尸表皮软榻无弹,与温兆如出一辙,这死了也不下七个时辰了。
死者瞳孔放大,眼睛结膜因毛细血管破裂而出血。舌头呈紫黑色,且细看舌苔面、舌尖有不规则细小伤口,似牙齿撕咬所致。舌跟位置不变,与咽后壁和软腭后端还有距离。
并非上吊自缢所致!
因为体重和重力的关系,自缢人的绳索挂脖子上后,会自然而然地往上跑,压迫在舌骨和甲状软骨之间,从而导致舌根被压向后上方,与咽后壁和软腭后端几乎闭合,最终导致呼吸道部分或全部闭塞,空气不能畅通,肺呼吸不能正常进行,而发生窒息而死。
可死者脖颈上的勒痕位置比较低,压迫在甲状软骨的下方,闭塞的是气管。且死者脖颈的侧面,有与绳索不相融的、其他短而促的划痕,贺南嘉去看死者的指甲,里头非常赶紧,指甲横截面有些许磨痕。她走到死者的头部前,将死者的手拉到脖子侧边,几番摆弄后,恰好合上了那几道划痕。
这是吉川线!
后世法医历史中,吉川澄一最先发现该抓痕可以作为他杀判断依据,因此该抓痕便被称为“吉川线”。
为了严谨,贺南嘉仔细查看死者足部,能见足弓细微的磨损遗留,鞋底无恙,袜面总体平整,被整理拉平过,可袜面足弓处的褶皱比其余面明显多。
古人袜松宽松不贴肤,因此袜口有绑带,防止行走时掉落。按重力学,死若是上吊自缢,脚下悬空,那袜面的褶皱只有绑带处多,脚背因为鞋的作用力会拉平,可死者足弓处袜面褶皱、还有脚背处的折痕更多。
正是挣扎摩/擦所致。
为了严谨,贺南嘉用刀割开死者脖颈处,血色暗红,缓慢的流速溢出来,气管果然萎缩成细线状。被勒/死的人,气管受压迫,胸腔里的气还在出,身体内外气压与绳索压力共同导致气管萎缩。
同时,死者的食道中有淡淡的曼陀罗的味道。
结合以上种种,死者当是先被迷晕,所以被勒时不曾有大声疾呼,可后来应该是醒了,遭了这死前的折磨。
验尸完,净好手,贺南嘉让两名差吏复述昨日来后情形,她则在这间闺房里缓缓踱步。
“我们宸时就到了,还在门口遇上了永忠伯爵娘子梁氏,她当时脸色特别不好,垂着头,似乎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脸,我等到了宋陌卿闺房外时,就不准进去了,房门始终关着。”
另一名差吏:“午膳都是宋陌卿女使送进去的,之后女使带着空的食盒出来,宋陌卿还在门口询问我二人是否要用膳,我二人摇头问她可否走,她又称心悸就关上了门。之后她再没出来过,可未时三刻左右有琴音传出来,酉时女使再去送食盒,之后便是夜里宋陌卿称隔壁院吵。今日卯时左右,女使把角门打开过,是杂役来搬运净物。”
晕厥的女使已经醒了,将昨日进出宋陌卿闺房的情形详细道出,与温兆的小厮一样,午时后她就没再见到宋陌卿的脸,要么躺在床上的背影、要么就是咳嗽声、或者就是差吏提及的琴声。
尸语不会骗人,因此昨日午时后女使与差吏听见的、见到的都不是宋陌卿。
用同样的障眼法来杀人,那么假扮死者的无疑就是凶手了。案发都在午时后,是有什么原因吗?还有,凶手到底是一个会变换声音的人,还是一男一女。
贺南嘉问女使:“你亲眼目睹,永忠伯爵娘子梁氏带人打了卿娘子?”
女使先是点头,而后又猛然摇头道:“我们娘子与梁氏聊时将我支开了,等我回来时梁氏他们已经出去了,我瞧见娘子哭,她又不说话,就是关着门。所以我觉得是被打了,不算亲眼看到,可隔壁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声音。”
外头的瘦马纷纷附和。
“是啊,好响亮的耳光。”
贺南嘉凝眉,宋陌卿脸上没有巴掌的伤痕,身子也检查过了一遍,除了被勒时挣扎的细微痕迹,也没有掌伤。可这么多人听见了,那声又是出自哪儿?
宋陌卿闺房与温兆的厢房一样,纤尘不染,仍旧没有指纹的痕迹。唯独就是北边的木屏风后边地上有一圈痕,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压过一般。
她命差吏叫来环音阁的妈妈后问:“这原来放了什么?”
环音阁的妈妈已不哭了,看了眼有些难为情似的垂头:“卿娘是天不亮回的,自然要清洗梳理才好见人啊。”
贺南嘉缓缓看向地面的圈痕迹,杏眸悠然亮了几分,她始终在想凶手杀人后怎么进出的,便指着问:“这里本来放的是个浴桶?什么时候搬运出去的?”
环音阁的妈妈点头,想了会儿道:“就是今日卯时前。”
大理寺的差吏符合道:“对!负责杂役的小厮来搬的,我们都瞧见了,上头盖着盖子,还有一大块白布。”
“昨日沐浴完了,为何不搬运出去?”贺南嘉追问。
环音阁的妈妈被她凶了一嘴,神色害怕且不明地看向女使。
女使则委屈道:“娘子沐浴后就要小睡的,那会儿搬出去就会弄出动静,影响娘子安睡。原本都是午睡后从角门搬出的,还可让日头晒进去。可昨日奴婢问过娘子,她拒了啊,还让奴婢今日卯时前安排杂役去角门那搬走浴桶。”
贺南嘉神色凝重,那时候拒绝和改了时辰的已经是凶手了!她再传搬运木桶和处理废水的杂役,问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搬运木桶的杂役则摇头。
“你进去就没往里头看一眼?”贺南嘉问。
搬运木桶的杂役头要的跟拨浪鼓似的:“小人不敢,而且那又个人高大的木屏风,怎可能看的见什么啊?”
贺南嘉站在屏风后边走了一圈,这边的层高要低许多,且不论哪个角度是既看不到床榻、也看不到梁。她叹了口气问:“那你看觉得木桶比平日重吗?”
杂役还是摇头:“小的力气活儿干惯了,没太注意。”
贺南嘉问另一个:“你呢?”
处理废水的杂役看看众人,低声道:“那水比之前的要脏些,水也比平日的少很多,小的就倒了,没如之前那般用作浇灌。”
本来瘦马的洗澡水可香了,用来搓把脸都没问题,可今早的不但不香,还是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宋陌卿在前尘似锦的客栈里伺候了一夜的叫花子呢!
环音阁的妈妈蹬了处理废水的杂役一眼。
什么话都说?多难听??
贺南嘉环视闺房,她明白为何凶手选在午时后杀人,又是如何打扫厢房的,很大可能就是躲在浴桶里出去的。
可是温兆的厢房里什么都没有挡啊??
想着,她脚步一转,直奔前程似锦客栈,找到小二问:“宋陌卿离开客栈的那日,你们可送了浴桶进去?又是何时运出来的?”
小二被戾气冲来的贺南嘉吓得心脏漏了半拍,期期艾艾道:“瘦马离去,小爵爷兆哥儿就喊了水。再搬出来是第二日卯时左右,是小爵爷的小厮吩咐啊。”
他脸色讪讪地嘀咕:“小人录供时都说了,卯时从角门将湢房里的净物搬出来,那会儿还听见了呼噜声呢。”
贺南嘉想起来了,她当时注意力都在小二说的食客,且没将净物跟浴桶关联起来。
还是卯时,凶手两次杀人都是利用浴桶而出。
再问了搬运浴桶跟处理废水的杂役。前者称浴桶比之前重了些许,可他没在意,只想着快点干完活儿。后者称水比较脏,也少了一些水,可因为温兆是状元了,即便听到了些许捕风捉影,他们也不敢嚼舌根,就倒了水洋装什么都不知。
所有人都认为是件突发性却合乎情理的事件,压根儿没上心,做供词时都是带了一嘴,没细说。
但是搬运的杂役都称,见到温兆背对着他们睡觉。浴桶一定做了凶手杀温兆的掩护,可应当还有什么线索没被发现。如果凶手是两个,那么另一个伪装完了以后,就是从窗户出去。客栈那日的人少,且小厮守在门口。
贺南嘉深深叹了口气,与众人道谢,又去看了眼温兆的厢房,窗户下边是个台子,上边有些许青苔,可青苔似乎被磨平过,客栈里的杂役说小台子都是几日一打扫。那么能确定,这儿有人动过手脚了。
她再马不停蹄的去了永忠伯爵温府,询问温兆的小厮:“你家兆哥儿午膳前,叫来了水,还沐浴过,你为何不说?”
小厮畏畏缩缩瞅了眼伯爵娘子梁氏,给了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关系到小爵爷的名节,小人不敢说,而且沐浴时还是小人给兆哥儿擦的身子,府里的途哥儿也瞧见了,还与兆哥儿说了话,大人不信,可去问问。”
温途,乃温赫的长子。
小厮只是奴仆,当然熟悉伯爵娘子脾性,若是提了指不定要被梁氏苛责,他又不知浴桶成了凶手的脱身之道,大概觉得是平常事就没交代了。
相似小说推荐
-
每晚都能梦到清冷表哥 完结+番外 (汪汪碎大冰) 2022-11-19完结3502 25109谢知鸢打小便喜欢那风光霁月的陆表哥,可他是镇国公府世子,她不过商户之女—&md...
-
雀金裘 (梅燃) 2023年3月12日完结2537 11720景瑞五年,大雪封山,天子御驾亲征,无还。年仅三岁的小太子御极为帝,姜月见临朝称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