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由南至北分为三个区域。
最南边的是休憩区,摆着一张拔步床,浅褐色床幔左右挂起,床榻边有两组檀木对开门衣橱。中间是温书区,一张简易的书案与圈椅,书案后方有落地门,可出去外头的凉台,温兆就是吊死在落地门前的横梁上。最北边是一张八仙案,和两组檀木大橱子。
温兆尸体被放在拔步床上,永忠伯爵府温氏夫妇趴在床边痛哭流涕,身边站着两名劝说的世家子弟。
个子高的是户部侍郎李德的外甥,叫孟辽。个儿矮的是梁国公家的二哥儿、梁固瞻,原身与陆怀远大婚时见过一面。二人都是一甲,与温兆一样。
梁固瞻见贺南嘉一身绿袍进来,眉心皱起来。
贺南嘉就当没看见似的。倒是户部侍郎李德的外甥、孟辽跟她微笑示意,算是打了个照面儿。
大理寺卿方文身后还站着一位旧友,是仵作衷伯,他肩膀上挂着笼厢,见了贺南嘉缓缓而笑拱手见礼。
大理寺卿方文将发现温兆的尸体简述一遍,与雪石说的没什么差别,贺南嘉请永忠伯爵温氏夫妇先挪开,好让她查验。
尸体脸部、脖子已显黑灰色尸斑,尸表脸上的皮肤有许多褶皱,脖子上也有,但少一些,手臂、四肢却没有。脖子上的勒痕呈现极淡的青紫色,若是被吊死,应当是深的才对。
贺南嘉伸手按下手臂,尸表非常软塌,一点弹性都没。她皱了皱眉,再拉扯其指关节,松如散了支架的弹簧。纤细的手指拨开死者眼皮,可见瞳孔散大,眼微睁。
这种情况死了可不止几个时辰!
“小厮可在?”
门口等候奴仆装扮的人进来,他不敢靠近拔步床,双手交叠腹前,垂着头回话:“大人,小人在。”
“你说最后见到你家主子是昨夜的子时?”贺南嘉问。
小厮点头。
“详细说说当时的情景,要一处都不可少。”贺南嘉严谨道。
小厮点点头,努力陈述仔细:“小人记挂二哥儿没用晚膳,昨日从申时起每隔段时辰就敲门询问,有时会听一些回应或者呼噜声,有时候没有。直到亥时五刻左右,二哥儿在里边喊饿了,要送吃的进去。听二哥的声音还哑着,小人就去伙房吩咐,送来吃食正好是子时。小人敲门,二哥儿说门没关,让我进去放八仙案上,小人放好后见二哥儿还躺着,就问要不要送过去,二哥儿就说不用一会儿自己起来,还叫小人把他丢在门边的长衫拿去洗,说是沾了酒污。”
贺南嘉看了眼浅褐色的床幔,追问:“你可看清了床上躺着人的脸?还有,当时床幔可是垂下的?”
小厮缓缓抬头,眼眸眨了眨,“二哥儿是背着小人躺下的,小人瞧不见他的脸,床幔没有垂下。”
“那长衫可有酒味儿?”贺南嘉问。
小厮只道:“衣裳的确湿了,但小人闻不出,可我们二哥儿素来爱干净,小人就去照办了,没想别的。”
贺南嘉眸底深沉如冰,她欲将温兆的衣衫脱去,仵作衷伯念及她是女子,就称:“贺寺丞,这等活儿我来吧。”
永忠伯爵温赫以为儿子要被解剖,一把拉住仵作衷伯,“这是要做什么?我儿死不瞑目,你们还要让他死无全尸吗?”
永忠伯爵娘子梁氏一听,泪湿的眼眸瞬间凶煞起来,狠狠推开仵作衷伯,幸好被贺南嘉扶住了,否则老人家会撞上后边的柱子。
“没事吧?”
“没,没事!”衷伯摇头,神情讪讪。
梁氏根本不在乎谁被撞,而指着仵作衷伯嚣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贱籍也敢毁坏我儿遗体,你动他试试,我跟你拼命。”
贺南嘉正要说理,仵作衷伯躬身拱手道:“伯爵娘子息怒,小人只是要给伯爵二公子脱衣检查。”
“脱衣做甚?”永忠伯爵温赫不信。
“伯爵二公子的死亡时辰恐怕比亥时还早。”仵作衷伯满面忧容地缓声道。
温氏夫妇对视看了看,再看向仵作衷伯,半信半疑。
贺南嘉指出关键:“据我与这位仵作对温兆遗体的观察,温兆死了至少七个时辰以上。可温兆小厮的话,想必二位也听见了,他昨日子时送来晚膳看见的是背影,说明很有可能有人冒充死者,混淆视听。”
换算后世的时间,人死十个小时后,尸体就会软。
仵作衷伯连连点头。
小厮即刻跪下,身子颤抖:“老爷夫人开恩啊,小人只是听从二哥儿的吩咐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二哥儿平日里都是说一不二的,稍有不如意他们这些仆人就会被责打,他那里敢不从啊。
大理寺卿方文听明白其中隐晦内容,“贺寺丞的意思是,温兆早已死了,而回应小厮甚至叫小厮拿吃食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贺南嘉颔首,趁机又道:“且温兆的的死因很奇怪,不像是被嗲勒窒息而死,”她说着看向温氏夫妇,眸中有勇往直前的坚定,“若想知道真正的死因,必须要剖验。”
不解剖怎么查?温氏夫妇是对不讲理的俗人,不如趁机把话说全,免得后边再阻止她。
果然。
“我不同意!剖验?你们算什么?”永忠伯爵娘子梁氏从前就不喜贺南嘉,她冷哼一声,脸上还挂着泪,眸光讥讽,言语尖酸刻薄:“穿了身官袍就想为所欲为?谁知是不是打着剖尸的幌子,看别的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永忠伯爵温赫重咳一声,瞪了眼梁氏。
厢房里其他两名世家子弟都是别开脸。
大理寺卿方文不悦地拧眉,正要开口,贺南嘉先一步笑了。
“伯爵娘子的心思尽管放肚子里去,你们家二哥儿都软成一滩烂泥了,比起市井的猪头都不值钱,委实没什么可看的。”她笑的如沐春风,说的风轻云淡,将伯爵娘子梁氏的担忧儿子遗体被看贬的一文不值。
大理寺卿方文:“……”
尽管有些难听,可他却觉得说的好。
“……你?”永忠伯爵娘子梁氏手指着贺南嘉发抖:“你敢对我儿不敬?就是对整个伯爵府、整个梁国公府的不敬”
贺南嘉笑的明眸生辉:“谁给你的勇气夸下海口?”
梁静茹吗?
她看向永忠伯爵温赫,“温家二哥儿死于非命,温伯爵若想为儿子讨个说法,慰藉他在天之灵,就为难下官。”
她指了指遗体:“时辰拖的越久,真相就越难揭发。”
古代仵作即便要剖尸也必须征求家属同意,否则就是不敬死者的罪名,若不是因为答应雪石,她还真想撒手不管了。在侯府解剖文氏虽也遭到反对,可到底因为她是侯府嫡女,很快就处理了。在渭阳因为傅琛、贺文宣在,她就能发挥自如。
可这种前提必须要打破,总不能一辈子都在他们的威严下吧?别看她一身官袍,比伯爵还是低了一头。
永忠伯爵温赫微微动容。
梁氏不依不饶的哭诉:“官人不可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是兆儿的父母,我们不同意,他们就不敢动。兆儿就是被那赵宏晔谋害的,官人……”
大理寺卿方文头疼,若是一般的死者,他大可下令剖验,可伯爵府必须掂量,只得动之以情的相劝。
场面一时僵滞。
仵作衷伯非常有耐心,或者说见怪不怪,他肩上的笼箱就没放地上过,仿若用不着随时要被赶走似的。
这时,梁国公府的二哥儿梁固瞻问:“贺寺丞如何就能判定我温兆堂哥已死七个时辰以上?”
言语间带着百年世家的清高、傲然和对贺南嘉的审视,用平阳王的话就是臭酸儒。
贺南嘉皱眉,这还真不好解释。
难不成她还得剖析整个法医原理?就怕她说的明白,臭酸儒听不明白,她双手环抱手臂,微微抬高下巴:“就凭我发现十万两官银,与一年前五万两官银被盗乃同人所为。”
梁国公府梁固瞻噎住,别开脸。
大理寺卿方文又道:“还有渭阳众案、赵礼一案都有贺寺丞的功劳。”
终于,永忠伯爵温赫撇开伯爵娘子梁氏,看了眼床上的儿子缓缓闭眼,做主道:“剖吧。”
“官人!”
仵作衷伯放下笼箱,把温兆的衣衫脱尽。
果然尸体的肩部、背部、臀部、小腿后面柔软部位和突出部位已成平边状态,真就是一滩烂泥了。
伯爵娘子梁氏已泣不成声,由梁固瞻和孟辽一起扶了出去。
贺南嘉与仵作衷伯观察后商议了些许,就开始分工。
仵作衷伯取出柳叶刀,先割开尸体喉部,腥臭味随着刀落在厢房里蔓延,大理寺卿方文取来面罩,两个世家子弟胃里翻滚,伯爵娘子梁氏已开始干呕。
气管处涌出大量的血,速度挺快。与其说是血不如说是水,刀已尽量避开大动脉,即便是血,死了这么多久,流动的速度绝不会这般快。
仔细观察,血水中有丝丝缕缕深绿色的纤维。
贺南嘉有了决断,温兆绝非被吊死的,因为吊死的气管里不会有水。她有了想法,先唤衷伯去取来烛火,对准死者的鼻腔,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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