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又道:“是有怎样,别说没有,就算有,难道我就会站到你的血仇那一边去吗?”
裴焕君害死了凌家一家老小,无论如何,姜锦也决计不会再与这种人为伍。
凌霄原本有些郁郁的神色霎那间云销雨霁,她说:“我没有猜疑姐姐,只是……”
姜锦微微一笑,只道:“其实,你的话点醒了我。”
凌霄不解,紧接着,她便见姜锦眼神微微放空,既而喃喃道:“连你都难免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他呢?箭矢破空的那一瞬,凌霄,你说,他想的是什么?”
“是在担心吗?担心我为那个狂妄的可能心动?故而干脆隐瞒不发,只想着自己解决一切再说。”
本朝不是没有出现过女子当政,就连郜国公主当年,亦是效仿前辈罢了。
姜锦没有点名道姓,但是凌霄知道她在说谁。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道:“我倒觉得,是也不是。”
姜锦偏过些头看着她。
凌霄继续说着,底气也不是很足:“在那一箭前,他一定有心隐瞒,或许正是如此作想。但箭射来不过呼吸间的功夫,再多的想法,也都是事后对自己的猜测。”
姜锦笑笑,语气平淡,“是啊,那一瞬至多够犹豫,哪容得了多少百转千回的心思。不过这一点犹豫,外加从前升起过哪些念头,才会让他觉得那是他做出的选择,罪无可赦。后面见我受了毒伤,恐怕更是不敢面对我吧。”
连凌霄都能揣摩明白的裴临那点心思,姜锦更了解他,不会不知道。
这么多年,再鲁钝的人也能把事情想通透了。
凌霄忽然问:“如果……如果他当时坦白了呢?哪怕是在事后。”
或许正是放下了、不在乎了,再谈起无用的可能时,反倒兴高采烈,姜锦眨眨眼睛,旋即答道:“我大概会揍他一顿?明目张胆地发一顿脾气……啊,也不一定的,毕竟中毒了,还是会有芥蒂。”
她轻描淡写地提起自己曾经的痛苦:“不过,我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直到最后那年,郜国余党依旧在联合淮西一起叛乱,长安之前经历过一轮清扫,反倒安全些。他大概是觉得,他身边太危险,还不如在长安。”
凌霄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还有旁的缘由。”
姜锦撇撇嘴,未置可否,“随他去。他总有太多的苦衷。”
她就差挂嘴边一句“关我屁事”,凌霄抿唇一笑。
心里提前有数,而后果然听闻郜国余孽举事之后,姜锦心下便波澜不惊了很多。
这一年里战火未息,她亦早早地就将前世所知有关郜国、有关裴焕君的人事干系等理清了头绪,提前布下了暗桩,做足了准备,就是怕哪日裴焕君利用不成要反咬一口。
而他果然也几次三番地意图联络她,姜锦不知他是多需要一面大旗,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一直在虚与委蛇。
落在裴焕君的眼中,便成了一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投机行径。后来他未再找过她,姜锦不知,这是偃旗息鼓了,还是预备着其他的算计。
她只知做好当下的事情。
很多时候,人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即便重来一次,那些预先知晓的事情,也只是给了她一点提前准备的余裕。
而这一年多,即使与裴临都在范阳,姜锦也再未见过他,若不是薛然还是三不五时地还会去找这个师父,她都快要不确定他还活着了。
这个名字,也渐渐淡出了她的视线。
他不再纠缠,姜锦便也真的很难再想起他。偶尔再回忆起这么个人,她都会有些恍惚,只觉他大抵也将她放下了。
是好事情。
后来,郜国余党举事,乱局之下就要直击长安,而裴临亦在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锦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上了贼船。
啊不……或许对他来说不算贼船。
毕竟,知晓前世那些事端的不止她一人,相比缠绵悱恻的感情,想必他会更清楚这些大事的关窍,如此一来,就是真的造个反,换个地方坐坐又有什么不敢想的?
他本就有这个本事。
月余间,战火一路向北燎,积蓄多年,郜国余党纽合了几股势力北上,里应外合之下,长安终于无法再稳坐钓鱼台了。
姜锦再听到裴临的消息,已经是又一年新年伊始了。
听说有一个出息的裴家子率兵勤王,十日内歼叛贼、三十日灭贼首,一柄长剑见血封喉,荡清匪寇、护卫长安。
彼时,姜锦也没什么想法,她只是在魏博与成德两镇与郜国党勾连出兵之际,朝薛靖瑶建言,趁势带兵抄了这两兄弟的老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局势一边倒后再掀不起水花。
这段时日,姜锦稍稍松下口气来,近来范阳局势稳定,已经有开始兼容河朔另外两镇之向,要做的最多就是带些人手,去清一清小股作乱的势力。
晨起着了冰冷的战甲,午后半晌便顺利回来了。
这回手中的剑连血都没沾,轻巧得很,姜锦简直觉得早上穿那甲都是大材小用。她摘了头盔,大步流星地跨坐在帐内长几上。
再轻巧,真刀真枪的来回下也出了一身汗。姜锦很在意自己的身体,为免卸甲风之忧,尽管肩头坠得难受,还是没急着除去这些沉重的铁疙瘩。
正坐着,帐帘被人掀开了,旋即跑进来个半大孩子,是已经高了许多的薛然。
他见着穿着齐整的姜锦眼睛就发亮,就忍不住伸手去摸那闪闪的银甲。
姜锦笑着推开他的后脑勺,道:“煞气重得很,小孩儿碰什么?”
两年,之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足以发生太多的变化。薛然不仅个儿高了,人也结实了许多,活像根冒尖的笋。
他嗓音清脆,介于少年和孩子之间:“我不怕,有朝一日,我也要披甲上阵,打得那北边的戎子不敢放肆!”
见姜锦笑着,心情尚佳,薛然收声,咬了咬唇角,似乎有话要说。
小孩儿想一出是一出,姜锦没在意,又过了一小会儿,薛然似乎酝酿出了想说的话,一句“姊姊”到了唇边,刚要继续说下去,帐帘便又被门口的守卫打了起来。
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身段好,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姜锦扫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紧绷的脊背和强撑着的发颤的步伐。
“你家少夫人有事找我?”姜锦随口问道。
这侍女她认得,是裴清妍身边的。
突然被打断,薛然好像更张不开口了,他只好退开了些,等她们说完。
那侍女垂着脑袋,很慌张的样子,她说:“姜将军,我……少夫人今早独自去了城郊,与我说,若她正午还未回来,就……就……”
姜锦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独自出门,又留信让人搭救,裴清妍这是去做什么了?
“她说……今天的事只能她一个人去,她若没回来,就让我找人去救她,”这侍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哭求道:“节度使大人不在,这一时半刻就将军这儿的人手在,请……”
没头没尾的,姜锦眉心皱得愈发厉害。
姜锦打断了侍女的话,撂下手中盔戴,起身道:“谈不上救,人肯定要找的。但少夫人她去了哪又是去做什么,你总得先说清楚。”
说着,她差不多是拎着这侍女往外走,一刻也不耽搁,又点了十来个人一起出去。
薛然下意识跟了两步,旋即顿住了脚。突然的情形叫他插不进嘴,只能作罢。
他跺了跺脚,挥了下拳,然后低声道:“师父啊师父,你那话,我只能一会儿再带到啦。”
作者有话说:
? 第81章
出营帐以后, 被提到马背上喝了点冷风,裴清妍那侍女终于清醒了些,姜锦拣着重点听她说话, 随即复述道:
“你是说, 卯时少夫人便戴着帏帽出去了?”
侍女颤颤地点头, 姜锦又问:“去了哪里?你贴身侍候, 即便她不说,你应该心里也有些数才对。”
侍女咬着牙,终于还是低声道:“少夫人大概是往南面去了, 我听她之前的意思,好像是收到了谁的书信,就出门了,勒令我们都不许跟去,不许坏她的事。”
姜锦皱眉, “只知道这些?”
侍女垂首答:“她……我好像听见,她是去寻什么药去了。”
闻言, 姜锦轻抬眼睫, 眸光倏尔一闪。
药……
这一世,很多事情与从前不尽相同, 最后兜兜转转,却总是相通的。
或许是听进去了她委婉的劝告, 裴清妍压下了浮动的心思, 不论是只将卢宝川当作后半生的依靠, 还是说真有了感情,总之她确实坚定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到底是世家贵女, 自小接受着良好的教养, 真的想去做好一件事的时候, 也不是做不到。裴清妍放下了无谓的骄矜,定下心来去做自己身份该做的事情。
哪怕先前风雨如晦,卢宝川的眼疾反反复复,范阳的情势几经辗转,她倒也没再动摇。
前年岁尾冬末,赶上突厥来犯情势危急,她甚至还主动挑头,率着几队妇人一起协助后勤,几回都亲自上了城墙运送箭镞、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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