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一下,将昨日心中所思告知,周檀听她言罢,目光锐利了几分:“你的意思是,在宋世琰和李缘君之后,还有一个人在暗中操纵?”
曲悠“嗯”了一声,迟疑道:“我实在没有想出昨日那红色烟花究竟是谁放的,现在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了,无头无绪,无处下手。”
周檀却道:“你所言并非没有可能,等我们下山,此事还是要告知小燕和子谦他们……”
两人正在絮絮说着,忽地有个侍卫急急跑来,抱拳道:“大人……将军叫我带话来,请大人速速下山进宫,殿下和几位老大人,正在玄德殿中等着大人呢。”
*
蔡锳反复看了苏朝辞带来的遗诏,又与身侧之人私语一番,最后才犹豫道:“……这确是先帝的笔迹,先帝和顾相的印玺。”
废太子身死,金殿无主,是而众人仍称德帝为“陛下”,称宣帝为“先帝”。
苏朝辞淡淡道:“不敢欺瞒蔡大人。”
他昨日带着周檀留下的遗诏护送宋世翾一路进宫,先放了刑部关押的臣子,第二日又将朝中重臣召至玄德殿,当庭读了。
庭中顿时沸反盈天,众说纷纭,最后分为了两派,一派听宋世翾说了几句先景王之事,当即便信了,毕竟他有国玺在手,苏朝辞又是世家出身、官名极佳的清正文臣,不会莫名其妙地行谋逆之事。
另一派则有些迟疑,担忧这遗诏时日太久,不能辨真伪,蔡锳环顾了庭中一圈,没有多说,只道:“苏尚书先将小周大人请回来才是。”
众人不解其意,德帝驾崩前宣召的几人却心知肚明。
德帝垂危之时,召他们至榻前,除了废太子外,还叮嘱了承嗣之事,他无力多说,只是抓着蔡锳的手,含糊地说了遗诏之事。
德帝把遗诏留给了周檀,只有周檀知道遗诏在何处。
那日他被废太子逼迫,义愤填膺想要自尽,也是周檀的夫人俯身对他说了一句。
“蔡相公保重自身,陛下留了遗诏,若诸位丧命此间,便无人为证了。”
一句话叫他想起了此事,这才三缄其口,在刑部万般忍耐地活到了如今。
周檀的夫人卧底废太子身侧,是为了保全他们的性命,他心中清楚得很。苏朝辞带来周檀手中的先帝遗诏,却只是一面之词,他必得见到周檀,才能确信。
众人在玄德殿中等了良久,才见周檀姗姗来迟。
他带着曲悠在殿门处出现,众人皆是激动,苏朝辞连忙迎过去,低声问起了周檀的身子。宋世翾跟过去,本想一拜,却被周檀制止,他只好绕到曲悠身侧:“一别多日,师母安好?”
曲悠总是没有办法将记忆中淡漠的明帝与面前这个孩子重合,只好勉力笑了笑,低声答道:“子谦挂怀,我一切都好。”
德帝宣召过的几位老臣立刻弯腰对周檀行半礼,不知内情的人心中纳罕,他们却明白,德帝临终前单独见过周檀,遗诏也留给了他,几乎是托孤,此人今后在朝中必定举足轻重,不能不拜。
蔡锳扶正了官帽,上前道:“小周大人,陛下诏书存处只有你知晓,大人与我同去开启才好。”
周檀拜了一拜,哑声道:“蔡相公说得是,我来晚了。”
德帝将遗诏留在了玄德殿龙椅之后,玄德殿正位四周以金砖铺地,当日曲悠也是在此处撬了边角,将国玺藏下的。
当日幸亏她编瞎话,叫宋世琰以为周檀是带着遗诏出走的,这才没有细找。
二人从龙椅正下的金砖中取得了遗诏,见蔡锳知晓此事,众人不敢有疑,连忙跪了下去。
周檀将那锦盒递了过去:“请蔡相公宣旨。”
蔡锳道:“陛下托付的是你。”
周檀面色平静:“遗诏中恐涉自身,不敢妄读。”
蔡锳叹了口气,接过了他手中的锦盒。
二人行至堂前,蔡锳取了诏书,发现诏书封卷之日居然是德帝召他们进宫废太子的前一日。
德帝很久之前便写了遗诏,自古遗诏应附相印,如今宰执空悬,上一封立太子的遗诏还是蔡锳亲印的。
看来在见过周檀之后,德帝犹豫了良久,还是重写了遗诏,由于时间仓促,甚至来不及召他商议。
不过如今非常时期,他知遗诏真伪,便不需计较太多了。
蔡锳展了诏书,周檀在他身侧端正地跪了下去。
“诸臣见诏:朕以菲薄,奉宗庙二十有馀年矣,夙夜悬命,惟深负先帝托付为惧。此间种种,不堪一细论,四野安平,靡有灾祸,乃稍安之……然朕不德,不敢忝重服、祭金器,先帝之仪削半为之,殆足。”
几个老臣在下面含泪低呼:“陛下!”
蔡锳也哽咽着继续念诵:“……今灾疾忧思,殆弗可医,吾将弃世,忧怖具之!甚憾。皇太子琰,居东宫不能奉孝,服制尽剥去。已遵奉祖训知先帝有诏,告于宗庙,请于执旨臣与内外文武群臣合谋同辞,遵先帝诏曰迎立储君,嗣皇帝位,内外文武群臣,协心辅理。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执旨臣入政事堂领诸臣宣,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他方念罢,苏朝辞便托着手中的遗诏起身道:“先帝有诏,帝不恭,逊位景王后嗣,国玺、顾相附章、中书掌印,三体俱全,请诸位大人阅之。”
周檀深深伏下身去,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
“臣执旨……叩认圣恩。”
作者有话说:
遗诏内容参考了汉、宋、明三代皇帝遗诏原文,可能有字句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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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不见君(六) ◇
◎早朝◎
不见君(六)
殇帝篡政六个月后, 明帝带兵进汴都,斩殇帝、承遗诏登基,改元重景,汴都百姓夹道相迎, 天下大赦。
明帝登基之后, 遵从遗诏擢周檀入政事堂, 升执政参知, 佐领群臣,苏朝辞、蔡锳和工部的洛经纶同入政事堂, 执中书掌印辅政。
政事堂初立之后的第一道上书,便废置了德帝启用的簪金馆,并以亭山上抓来的潜入汴都的西韶人为由发难。
明帝派燕覆整军出击,在定西之战中大败西韶。西韶的大君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送质子进汴都议降,在四十年后, 重新向大胤缴纳起了岁贡。
捷报传回来的时候也不过是重景元年的芳春末尾,明帝犒赏三军,迅速在四野百姓和军队之中建立了威名。
百官不得不收起轻慢之心,重新去审视龙椅上十八岁的小皇帝。
不过宋世翾虽然有意边疆战事, 却不是残暴君主, 落灰多年的谏院重新被新科世子塞得门庭若市,典刑寺也重见天日,平了几桩积年冤案。
朝堂上下,一派政治清明之景。
唯有未经当日宫变的群臣, 并不服气凌驾在百官之上的年轻执政。
宋世翾坐在龙椅之上, 正在仔细听户部奏报。
“今夏江南多雨, 堤坝不堪, 已有小范围的洪涝之灾,臣奏请陛下未雨绸缪,派人重修堤坝,巡南……”
“陛下!”
话未说完,便被另一人高声打断。
宋世翾眼前的冕珠一晃,闻言道:“下表何人?”
“臣谏院,沈络,”那青年臣子捧着象牙笏下跪行礼,恭敬叩首道,“臣要参执政为官不正、扰乱春闱,擢拔亲故、打压士子,并以旧年罗织冤狱、声名不佳,执政不日拜相,臣叩请陛下思量再思量!”
周檀站在百官之前,淡漠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宋世翾的目光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掠过,直接站起了身,微微提高了声音:“江南雨水事关天下万民,台谏二院全不关心也就罢了,怎地在这种关头顾左右而言他,是何居心?”
沈络并不让步:“江南之事臣亦有所耳闻,不过是寻常天象罢了,不知户部夸大其词,是否想令圣躬不安?朝上奸佞当道,如此何以福泽万民,还是先解决眼下忧患为好。”
宋世翾没有说话。
户部上表江南雨水事,原也不真是有洪涝之险,前朝顾之言在江南治水时,所修堤坝可保百年,户部提起此事,不过是为他找一个由头,重新整顿江南官场罢了。
当日他在临安游说公侯,亲见世家豪族把持江南官场,任人唯亲,虽说没有酿出什么大祸来,但长此以往总是难以为继。因此闲下来后,他便打算派人出去将江南妥帖地整治一番,杀几个为非作歹的官员,也是对更南边行以威慑。
这般心思,却不能在朝上直说,以免汴都有人里通外合,提前透到江南那边去。
当日宫变,周檀手持两封遗诏,一封是宣帝给顾之言留下的,另一封是德帝所书,德帝遗诏写得太过匆忙,没有盖国玺、附相印,除了蔡锳等人能够证明是德帝所留之外,并无其余证据。
文武百官能够认下宣帝遗诏,德帝的那封遗诏,众人却三缄其口,不肯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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