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她说着,只觉气不打一处来,道:“他是个皇子,整日流连这些算什么?这歌舞虽好,却也不是皇子该送出的东西!你不好好教养他,只一味袒护他,难怪他成了这样!”
“陛下,臣妾……”栗美人慌了神,想要解释,却发现根本无从辩解。
皇帝看向傅言之,沉声道:“言之,你说说,朕想要什么贺礼?”
傅言之赶忙起身,恭敬道:“儿臣不敢妄议。”
“便准你直言,但说无妨!”
傅言之道:“于父皇而言,最想要的不过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父皇不图我们上阵杀敌,只盼着我们勤谨好学,有一颗仁善之心,便足够了。”
他说完,皇帝只是沉默,众人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皇帝。
突然,皇帝大笑起来,道:“说得好,说得好啊!好一个天下太平,今日若能传来边境战胜的战报,便是朕最好的生辰贺礼了!”
傅言之听着,带头跪了下来,道:“父皇贤明,天佑我大汉!”
众人见状,也赶忙跪下来,叩头道:“天佑我大汉!”
正说着,便见远处一人骑着马飞驰而来。
宫中素来不许骑马,除非是……战报!
皇帝眯着眼,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人。
在场众人连同岸上的宾客们也都朝着那人看过去,希冀着他能带来一个举国同庆的好消息。
沉鱼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记得,上一世的大汉并没有打胜仗。
卫伉死后,卫家军人心不齐,苏建是将才而非帅才,守城可以,可面对匈奴如此猛烈的攻势,他却根本担不起重任。也正因此,大汉连连溃败,甚至到最后,只得靠公主和亲来解决边境争端。而傅维昭,便是那个牺牲品。
沉鱼想着,连忙握紧了傅维昭的手,傅维昭有些诧异,却没说什么,只当是沉鱼太过紧张,便对着她报以一笑。
“报!”那人说着,翻身从马上跳下来,跪在地上。他将手中的战报高高的呈起来,道:“陛下,玉门关失守,苏建大将军率兵退守三十里!”
“什么!”皇帝弓起身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众人都被吓得噤声,连呼吸都忘了,只剩下平台上的歌舞伎还在跳着舞,舞步不敢错乱半分。
沉鱼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舅父啊,你自毁城墙,如今还有谁能护住大汉啊!
*
死一样的寂静,连王美人都低下了头去,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皇帝。
薄太后的轿辇到了,她扶着合欢的手臂,款款从轿辇上走下来,道:“怎么,打了败仗,日子就不过了?”
她的话掷地有声,像是提着一口气,将众人从无尽的绝望中拉出来,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既然败了,再打回来就是了。”
皇帝站起身来,勉强将心绪稳下来,躬身道:“母后说的是。”
方舟划过来,合欢扶着薄太后上了船,见薄太后看向沉鱼,便道:“大娘子、二娘子,这船还算宽敞,不若一起上来吧。”
沉鱼和姜落雁齐齐道了声“是”,便一道上了船。
因着离得薄太后极近,沉鱼才能看出她眼底的黯然,出了这样大的事,饶是她历经风霜,见惯了荣辱,想来也会难受的。
沉鱼心里一酸,握紧了薄太后的手,她的手温热,只是指尖微微有些发寒。
薄太后回望着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
不一会子,她们便来到了水榭。岸上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皇帝起身将薄太后迎上来,脸色虽不好看,却仍带着一丝笑意,道:“母后近日身子可好?”
薄太后“唔”了一声,道:“哀家的身子不打紧,倒是陛下该想想如何应对这战事了。那苏建明显是个不中用的,若是没有合适的人补上去,只怕这玉门关就算丢了。”
“是。”皇帝沉声道。
薄太后在位置上坐下来,道:“先前沉鱼还提醒哀家,这战事只怕不会简单收场,哀家只是不信,现如今,却不得不信了。等今日罢了,陛下也该筹谋了。若是打当如何,不打又当如何……”
她说着,眼眸一沉,眼底微微发凉。
皇帝如醍醐灌顶,道:“是。”
栗美人听着,也道:“匈奴乃草莽之辈,图的不过是银钱、货物,再不济便是女娘,总有法子的。太后和陛下万莫费心了。”
皇帝冷冷扫过她的脸,她心下一惊,自知失言,赶忙住了口。
姜子默站起身来,道:“舅父,臣愿即日前往边境,率军夺回玉门关!”
“住口!”傅婠赶忙站起身来,道:“小儿无知,还请皇兄见谅!”
“母亲,我……”
不等姜子默说完,她便冲着他摇了摇头。她眼神中充满告诫,气势迫人,压得姜子默说不出话来。
皇帝淡淡道:“无妨,子默有这个心已很好了。”
傅婠道了声“是”,便拉着姜子默坐了下来。姜亦风和姜子彦坐在他们身侧,皆是一脸肃穆,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鱼望着他们,想起上一世傅言之逼他们出征的模样,心底一阵绞痛。
傅维昭察觉到沉鱼的不安,忙握紧了她的手,道:“沉鱼,你没事吧?”
沉鱼摇摇头,挣扎着坐直了身子,道:“无事。”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傅维昭身后的卫不疑,他死死的咬着唇,眼眸里皆是恨意。
他一定是在怪舅父的无能吧,若非他自断臂膀,又如何会让匈奴有了可乘之机?害得大汉落到如斯地步?
因着此事,这万寿节虽还办着,人们的心境却大不相同了,每个人脸上都是神色恹恹的模样,只等着挨到宴席散尽了事。
只有傅言之神色如常,他静静的喝着茶,偶尔皇帝问起,他答上几句话,总能哄得皇帝满意。
“儿臣记得高祖时为百姓休养生息,停了与匈奴的战事,送解忧公主与匈奴和亲,自此两族和平,传成佳话。”傅言之点到为止,观察着皇帝的神情。
傅慎之赶忙道:“儿臣也记得此事,那时大汉与匈奴乃甥舅之谊,使得两族享三十年太平。”
卫不疑瞪着傅慎之,低声道:“最无能的男人才会让女娘牺牲去换太平。”
傅维昭赶忙低声申斥道:“不疑,不得胡言!”
卫不疑没说话,只是道:“殿下,我一定会护着你的,决不让你去和亲。”
傅维昭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觉一笑,道:“好。”
沉鱼在一旁听着,只觉心酸得紧。她不知道历史的车轮会如何摆动,是否还会和上一世一样,落进无尽的痛苦里去……
她的手指深深的掐到掌心里去,痛苦的记忆袭来,使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报!”不远处的岸上响起军士的声音。
众人猛地朝岸上看去,全然没了方才惊喜的神情。苏建已然退军三十里,难不成……
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连薄太后和皇帝都脸色阴沉,只是勉力沉住气罢了。
“讲!”皇帝道。
那军士跪下来,喜道:“陛下!匈奴撤了!”
“什么!”皇帝猛地起身,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军士道:“有人率领八百骑兵深入大漠,深入匈奴大本营,匈奴已回撤救援!”
“那人是谁?”皇帝问道。
那军士犹豫道:“据说是卫家的人,率领的也是卫家军旧部……”
皇帝沉沉的坐了下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卫家……”
薄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道:“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为大汉尽忠,一律既往不咎,赏!”
“是!”军士大声道。
众人听着,都不觉松了口气。
沉鱼宛如劫后余生一般望向傅维昭,只见她正和卫不疑说着话,想来是在猜测这个卫家的人到底是谁。
傅言之神色未变,只是微微垂了眸,眼底讳莫如深。
第33章 还朝
不到十日, 这场匈奴和大汉之间的较量便以大汉的胜利而告终了。
如今,整个长安城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这场奇袭, 而这个卫家的人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奴婢听人说,此人名唤卫铮,是卫家早年养在外面的公子,这才在上次逃过了一劫。”鸢尾一边说着,一边为沉鱼绾了发髻。
沉鱼笑着道:“卫伉大将军那样的人,怎么会在外面养公子, 想来是胡说的了。”
鸢尾道:“也是。可他们说, 他这个打法极其大胆,若不是卫伉大将军亲自教授,是万万行不出这样的路子的。”
“他们还说什么了?”姜落雁逗她。
“还说便是卫伉大将军在世, 也未必打得出这样漂亮的仗来。”鸢尾神秘道:“还有人说, 或许当初卫不惑根本没死也未可知呢。”
“胡说。”沉鱼道:“这话可不许乱说,更不能传到舅父耳朵里去,知道吗?”
鸢尾道:“奴婢明白。”
“这有什么?宫里都传开了。”傅灵笑着走了进来, 她斜靠在门边,身段是说不出的曼妙玲珑, 道:“我方才从宫里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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