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碎骨的时间异常难熬,黄继呈中途晕过去一次。
倪卿卿忙去探他的鼻息,情况不妙,便吩咐身旁打下手的小学徒,给他嘴对嘴人工呼吸。这小学徒姓童,名梓贡,生得唇红齿白目秀眉清,是那日珍馐楼哭鼻子的小孩儿,太子见他天资高,就吩咐了倪大仁专门教导。这些日倪大仁卧病在床,他就住在倪大仁的院子,守在病榻前殷勤伺候。
这样便与倪卿卿混得熟了,倪卿卿见他确是可造之才,就顺便教了他一些现代的急救手段。
适才倪大仁正指导他施针,下人来报,说是府里进了病患。这小学徒跃跃欲试,自告奋勇地奔过来,为倪卿卿打了下手。
一顿嘴对嘴的功夫,昏死的黄继呈终于转醒过来。
“原来真的有用啊!”本有些抵触的童梓贡抹了抹嘴,大喜过望,对倪卿卿又多了几分崇拜,再将棉布塞回到黄继呈嘴里。
“那是自然,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岂会诓你平白亲他。”倪卿卿一面熟练操刀,一面得意出声。为费高鑫家的妹子诊治过,给黄继呈动刀,简直是小菜一碟。
黄继呈被绑得结实,只能任人鱼肉,嘴被棉布堵着,再多的怨言也说出口。
不久后又黄继呈又晕过去一次,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回了原来的屋子,只是右胳膊被绑了木棍固定,又缠了根布条,吊在脖子上。
童梓贡守在黄继呈身边,见他醒来,立刻捧了一碗补血益气的汤药过去。倪卿卿将黄继呈的伤后护理全权交给了他,这是他医者生涯里,真正意义上的首位患者,自然是分外用心的照顾。
黄继呈望着十来岁的童梓贡,心中膈应,左手捏着鼻子,转过脸去,道:“药补不如食补,这药我不喝。还有,我这只右手,还能好么?”若不能好,他这辈子也算废了。
童梓贡板着脸,老成持重地道:“听大夫话,乖乖喝药,这右手就有七成把握复原。不听大夫话,嫌苦不喝药,这右手就会作废。”
“你还小,现在只能算半个大夫。”黄继呈忍痛道,“倪卿卿呢,倪卿卿怎么不来?有她来照看,我这手臂就定能保住。”
“灵丹姑娘说,你付不起诊金,留你在府里,都是看在蛋壳的面子上。”童梓贡又把药碗递了过去,板着脸道,“你也莫嫌我年纪小,我背后有两位师父教导,你这点小事,我还是应付得来。实在心里没底,再去向他二人请教。”
黄继呈这才用左手接过药碗,仰头一口灌了,这药着实太苦,童梓贡也没事先给他备一个甜枣,只从身上取出一张柳悠钰的画像来,摊开摆在黄继呈跟前。
画上美人儿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能从画中出来。
“卿卿师父说,这画像比甜枣管用。让你时常看着,挨过伤口最痛的前几天。”身为医者,就要有医者的严肃,十岁童梓贡学着倪大仁平素的模样,一板一眼地嘱咐。
黄继呈看着柳悠钰的画像,这会儿根本不觉甜,只觉得刚才的药更苦了几分。“你先把画像卷好,放在我枕边。你什么时候拜了倪卿卿为师?依倪卿卿那无官一身轻的性子,她可不会主动往身上揽差事。”
“卿卿师父是没正式收我为徒,不过她也教了我不少东西,几个时辰前,我就是用她教的法子,将你救活过来的。”
黄继呈想起那一阵嘴对嘴,又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童梓贡倒是背起手来,板起脸教训道:“性命大于天,这么矫情做什么。你执意不喝麻沸散,几乎活活痛死,要不是我挺身出来,就该是卿卿师父亲自动嘴了。卿卿师父虽然也是医者,但毕竟是个女子,不能让你坏了她的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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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驱逐
“黄继呈抱着画像良久,心中颇苦,摔碎了胳膊里的骨头,以后即便恢复,也不能再画出如此鲜活生动的画卷。
这些画算是他的绝笔,尤其还有最后一张画纸,只勾了寥寥数笔,这一辈子怕是都无法完成。
灵丹沉着脸进了屋子,抢过那十二张画纸,冷冰冰道:“狗改不了吃屎,让你还去柳悠钰跟前献殷勤。姑娘好心,把这些画都还给了你,我可没那么善良。这回我也不是平白捡你回来,这些画没收了,就当是姑娘救你的诊金。”
黄继呈挣扎着要去抢,灵丹推他一把,恶狠狠地道:“也不知道之前欠的银子能不能还上,我立马卖了这些画,先把之前欠的银子还清。”
“灵丹妹子,往后我怕是再也画不出这样的画,你就留我几张,给我做最后的念想。”灵丹剽悍,黄继呈只能示弱哀求。
“好啊,就给你一张。”灵丹大发仁慈,将那幅只画了几笔的画纸,扔到黄继呈脸上,而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灵丹说到做到,把自己那张画,当着张三的面,扔进灶里烧成灰烬,又将剩下的十张交给张三,站在铅华阁门前一吆喝,每张要价七百两银子,转瞬间就被人抢了个干净。身为当今第一美人儿,画像自然抢手,尤其这画还画得这般传神。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不知多少公子哥,会对着画像辗转反侧。
灵丹捧着七千两银票回府,尽数交给了倪卿卿。倪卿卿一听那银票数目,就知道灵丹背着她,卖了黄继呈的画。
“你们这对同乡,可真是一对好同乡。”倪卿卿看了许久医书,很是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才忍不住感慨,“都说同乡之谊,同乡之谊,怎么到你们二人这里,就成同乡之仇了?”
灵丹扁扁嘴,无辜道:“瞧瞧他那改不了吃屎的德行,简直丢光了我们老家人的脸面。走在大街上,我都不好说认识他。高攀不上的人,还念着做什么。他断不了念想,我来帮他断,这还是为他好呢。”
“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倪卿卿打着哈欠,将银票锁进了百宝箱子里,又将黄继呈那张借据取了出来,递给灵丹,叮嘱道:“银子既还清了,你去把这借据给他,他跟我们就两清了。这黄继呈虽是个顶好的狗头军师,但也个色迷心窍的糊涂虫,惹祸精。留下是有好处,走了也没什么坏处。你把借据还他的时候,跟他说明这层意思,伤好后要走要留,都看他自己。但事不过三,再闯祸的话,我就坚决不留他。”
灵丹欢喜地接过借据,带了家丁,快步去到了黄继呈屋子。去的路上,就已经盘算好,既然主子不打算留他,那她就自作主张,把这改不了吃屎的家伙撵走,省得一天天地见着心烦。
“画卖了,这是你的借据,拿好。”灵丹大步跨进屋子,直接把那借据扔到黄继呈脸上。借据是用血写成的,血迹都暗了,灵丹还很清楚地记得,当时黄继呈那可怜模样。
黄继呈吊着一只胳膊,用左手将借据从脸上扒拉下来,大致看了看,确是他之前用血写的字据。用悠钰的画像,还清欠的银子,也不知值当不值当。若是早知今日的断臂之难,若是一早就打算卖悠钰的画像,那他就该彻夜不休,多画十几二十幅,多挣一些家当,也免了寄人篱下之苦。
“把借据撕了走人,倪府不欢迎你。”灵丹一手叉腰,另外一只手臂一扬,身后两个家丁就上前来,有请黄继呈离开这间屋子,离开倪府。
“状元郎,请吧。”家丁出声,毕竟彼此认得,多少也给状元郎留些体面。
黄继呈心里一惊,知道灵丹不是做戏,连声道:“灵丹妹子,你都救我回来了,就让我一直待着,我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你家主子,特意吩咐童梓贡照料我的伤势,伤口还没愈合好,你家主子是救死扶伤的大夫,这时候,绝不会赶我出府。你怕是听错了你家主子的意思吧?”
“你胳膊上的伤关我们什么事。要是当时知道,你又去柳悠钰跟前犯贱,我才不会将你捡回来。不想跟你废话,你自己不走,那他们就抬你出府。”
“状元郎,得罪了。”两个家丁撸了撸袖子,作势要将黄继呈抬起来,强行扔出倪府。
“要不,等伤好了再走,也不迟。”黄继呈后退几步,只能用缓兵之计。
“别那么多废话,抬走扔抬。”灵丹不耐烦地扬扬手,她这次可不想心软,免得张三那莽夫,整天喝黄继呈的飞醋。
家丁听了吩咐,立刻将黄继呈围住,一个搂黄继呈的头,一个抱他的腿,同时喊了声“起”,就将黄继呈抬到了半空,如同抬米袋一般,就抬着黄继呈疾步往府外走。
“灵丹,你这可是假传军令,搁在战场上,得杀头的。”黄继呈顾着胳膊上的断骨,不敢大力挣扎,只能口头恐吓。
灵丹双手叉腰,有恃无恐地道:“假传军令又怎么了,左右你只是个小喽啰,把你私下里处置了,难道姑娘还会打我板子?”
黄继呈怒怼灵丹恃宠而骄。
灵丹也不脸红,还挺自豪:“我就恃宠而骄了,又怎么了?”
黄继呈无可奈何,眼看要被抬出屋子,脑子忽然一转,立马嘬起嘴,打了一个呼哨。
蛋壳闻声,风风火火地赶到。
“蛋壳,快去寻你家主子!”黄继呈生怕蛋壳听不懂,反复道:“倪卿卿,主子,主子,主子!去把你主子找来,晚些你就见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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