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好了。”君吾眯起眼睛躺在摇摇椅里, 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他身上还带着淳朴乡下人与生俱来的气息,只要遇上身份相当的人,就忍不住要闲谈几句。
李笙今年三十一岁, 看着君吾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家弟弟一样, 应道:“确实是。”
但是李笙不大会说话, 更多时候都沉默着,只有君吾主动跟他说话时他才会说。
君吾觉得李笙很厉害, 一个男人能把医术学得这么厉害, 不由好奇道:“你家里人放心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到王府来吗?家里的妻主会不会埋怨你?”
李笙道:“我的女人早跑了, 这几年一直是我一个人带着淳儿。”
李淳便是他的孩子。
君吾一愣,见李笙面色十分坦然,好似已然释怀了,但是戳到别人的伤心处君吾有些过意不去,默了瞬又道:“你现在还年轻,没想着要再嫁人吗?”
李笙抿紧嘴摇了摇头,道:“我已经看明白了,这女人都是靠不住的,一旦遇上了难事,连自己的骨肉都能抛弃,何况是我呢。”
“你们遇上什么难事?”君吾心想若是银钱方面的,他倒是可以帮一把。
“现在没事了。”李笙道,“是淳儿还小的时候,生了很重的病,要一直吃药才行,家里积蓄本来就不多,药材买着又贵,她便丢下我们跑了。”
君吾听得揪心,轻轻拍了拍李笙的手,劝慰道:“现在一切都好过来了,是她没有这个福气。”
李笙笑了笑,“她是个女人,在外面不论如何也不能过得比我差。”
李笙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后来我带着淳儿四处求人,好不容易有一个老大夫收留了我们,白日我便在药铺里干白工,晚上给老大夫做好饭,便能领回一日的药材,多年吃下来,淳儿的病便好了,我也学得一手的本领。老大夫走后,便将药铺留给了我们,我本打算继续开药铺的,可是王夫你也知道,男人在外面讨生活有多艰辛,有同行的人看不惯我,暗中给我使绊子,叫我吃了好几次亏,有一回险些闹出人命来,连官府的人都招来了。”
“我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将铺子卖了,只去一些大户人家上门问诊,有些人家里不愿意让女医去看男郎的病,便来找我,赚得一些诊金加上卖铺子所得的积蓄,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君吾听他说这些,便知道他过得是极辛苦和不容易的,也跟着揪心难过起来。
他有些忧愁,若是自己的孩子也病了,殿下会不会不给她治?
殿下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孩子,也不欢迎她的到来,这要是病了殿下顺理成章就不给她治了,他又凑不到那么多钱,该怎么办呢?
忽然兴起的念头成了君吾的一块心病,揣在心里整整愁了三日,就病倒了。
楚御琴下朝回来的时候便听李笙说了君吾病了的消息,她静静听着,本就冷寂的面上像是结上一层寒霜。
她大步走进主殿,一脚踹开了房门,君吾正在卧床酣睡,被这一声巨响吓得惊醒过来,坐起身子呆呆望着楚御琴。
“......”被他这样的眼神一看,楚御琴心口的火气又莫名消了。
她长吁了一口气,还算客气地问了一句:“怎么病了?”
“我也不知道......”君吾心虚地移开视线。
李笙都跟他说了,是他自己忧思过多,劳神过度了,才会生病的。结合自己连日来的担忧,君吾自然知道自己的病根在哪儿。
可心思这种东西,哪里是他想停下就停下的?他越是逼着自己不去想,越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
“别跟我撒谎。”楚御琴一眼看穿君吾那一脸的不自在,重重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君吾见她生气了,连忙抱上楚御琴的一只胳膊,软软地贴过来好声好气地解释:“大夫说我忧思过重,是心病。”
楚御琴睨他一眼,神色缓和了些,“还因为我那天的话吗?”
“不是。”君吾垂眸,“前日我听李笙说起他的孩子,说之前生过很重的病,他妻主扔下他和孩子跑了,我就担心......”
君吾声音越说越小,楚御琴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担心若是你的孩子病了,我会不管她。”
“是我们的孩子!”君吾生气地纠正,又觉得自己不该对她发火,说完这句话气焰便短了下去,低低伏在楚御琴身侧。
像一只猫儿一样。
楚御琴轻叹一声,伸手顺着他的脑袋摸了一把,“你既然都生下来了,我怎么会放任不管,日后武学之道,我还得亲自教她。”
“真、真的吗?”君吾心中一动,只消想想楚御琴口中描述的画面便觉得幸福不已,刚甜丝丝了一会儿,又苦恼道,“若是个男孩子怎么办?”
“谁说男孩子就不能习武了?将来他要嫁人,若是不小心嫁了个妇德欠失的女子要动手打他,至少不会落了下风。”
君吾听着这话觉得好笑,两只眼眸轻轻一弯笑了两声。
笑完之后,才听见楚御琴的后一句:“便是失手将人杀了,我也能替他料理。”
君吾一下子噤声了。
楚御琴又道:“所以,就是因为这么个事,才累得你病了?”
君吾轻轻点头。
“那听了我方才许你的,你可觉得好过些?”
“好像是好了一些。”君吾小声回答,一说完,便觉得楚御琴的眼神不对劲了。
果然,楚御琴斜睨他一眼,起身便开始宽衣,慢条斯理道:“我让你舒服了,你也得让我舒服一回。”
君吾面色微变,耳根倏地烫起来,不自觉往被子里钻了钻,“那......大夫说过不能多弄的。”
“是不能多弄,而不是不能弄。”楚御琴脱去外衣,沉沉地欺压过来,不由分说便在君吾耳畔舔了一下,“这几日你都拒了我多少次?今日若再不允,我才真是要翻脸。”
君吾被她满含侵略的视线逼得无处可躲,红着脸半推半就地应下来,其实......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想了,殿下每次都弄得他很舒服,他也有些上瘾......
这一弄又是半日过去,君吾虽是在病里,可解了病根,发了一场汗,第二天竟大好了。
李笙见状忍不住打趣:“什么灵丹妙药都不如祈王好使。”
弄得君吾不好意思极了。
隔日的早朝上,青鸾帝又再度与大臣商议起废太女一事,自上回的事后,太女一直被幽禁东宫不得外出,就连宫宴上都没露面,青鸾帝也并未准备菜肴过去,吃的都是些冷饭,好不可怜。
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青鸾帝的气似乎又消了,楚御琴看得出,她心软了,又不想废太女了,于是一个个立谁为新太女的进言她听不进去,只沉默着等人开口说出她想听的话。
楚御琴无所谓谁来当太女,相反如果是楚明珊的话,对她还更有好处些。
于是在青鸾帝愁眉不展之时,楚御琴开口道:“其实太女所犯之罪也并不严重,她不过是受李敏教唆蛊惑罢了,罪不至废储。”
青鸾帝一直沉郁的脸色终于有所松动,朝楚御琴看了过来。
“偷盗之事,太女也被蒙在鼓里,李敏御前行刺也是她个人所为,太女至多也不过是识人不清,被亲情蒙蔽了双眼而已,臣以为有过这次的经历,太女定然会更为出色。”
如今朝中只要是楚御琴开口说的话,便无人敢站出来驳斥,何况她这番话可谓是戳到了青鸾帝心坎上,青鸾帝虽未当着众臣的面表态,但下朝之后却单独将楚御琴留了下来。
“太女之前害过你,你就不怀恨在心?”青鸾帝试问。
楚御琴道:“太女与臣一般大小,所无旁人教唆,怎么会想出如此不入流的法子?害臣的人是李敏以为二位废王,与太女无关。”
青鸾帝听她这样说,心中对她愈发满意起来,“所以你这是预备与太女冰释前嫌了?”
“国家面前,臣个人的事又算得了什么,而且这对陛下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
“什么?”青鸾帝好奇道。
“此番太女自然有错,陛下可以给太女开出条件,令其认谢尊夫为父,方可解除她的禁足,这样一来,尊夫座下也算有了皇女,陛下想将之立为君后,大臣的反驳也就薄弱了。”
青鸾帝眼神一亮,顿时欢喜起来,“大善!还是你主意多!朕会吩咐下去,再赏你许多东西。”
楚御琴弯身答复:“谢陛下。”
第59章
青鸾帝命楚御琴接太女出东宫, 这件事由她来说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
长达一月的禁足和担惊受怕让楚明珊消瘦了许多,连带看人时都没了平日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反倒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祈王、祈王, 母皇她准我出去了吗?”
朝中大臣悉知了青鸾帝的决意,唯有东宫这边消息被封得很紧, 是以楚明珊甚至以为楚御琴是来宣废储诏书的, 毕竟之前她与楚御琴是那么不和。
“太女殿下。”楚御琴垂眸凝视着她, “这段时间,谢青在陛下面前替你求了不少的情。”
舅舅?
楚明珊脑海中浮现出谢青的身影, 一直以来,舅母都不大喜欢他, 总是在她面前出口埋怨, 说舅舅管她管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