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就这一次。
楚御琴深思着回家,正想着如何跟君吾开口,才能显得她没那么在意他的想法,刚跨入门中,就见一名黑衣卫急急来报:“主子,君家托人给君主子带了一封信,说君主子的父亲病危,请人去看最后一眼,明日方回。”
楚御琴冷了冷脸,真是晦气,病都病得不是时候。
“知道了。”楚御琴懒懒应了一声,揣着手习惯性地往中堂去了,在桌上瞧见君吾早就预备好的早点,她眸中又多了几分笑意。
算了,那毕竟是人家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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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消息后,君吾便急急往家中赶了,王府的马车太过惹眼,他便花钱租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往杏花村去了。
一路上,君吾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之前与父亲一起的一幕幕,父亲手把手教他刺绣、教他做饭,温馨的场景其实也就那么一些,可君吾就是反复回想,眼中也渐起了湿意。
他惊奇地发现,总是那个家给他的感觉有多冰寒冷漠,可当他知道自己即将要没有了爹爹时,心中竟觉得慌张又害怕。
其实爹很少打他骂他的,只是从来不护着他,母亲责打他的时候,偶尔还会火上浇油而已。
他一个人生了那么多孩子,难免有失公正,犹记小时候因为生不出来女儿,爹还被娘打了几巴掌。
好在第二年便生下了七妹,君家有两个女儿,人丁也算周全了。
爹面上不显,其实对他们这些儿郎,也是疼爱的罢,毕竟是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怎会不疼爱呢?
君吾满腹心思,紧赶慢赶终于回了杏花村,进了君家,可他进门找寻后,并未瞧见母父的影子,连七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难道父亲已经下葬了?他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不成?
君吾心里一凉,急着就要往外跑,可不知是谁,在这个节骨眼将大门从外面拉上,死死锁住将君吾关在了屋里。
听着外面金属锁扣响起的声音,君吾初时不解,正待询问,可窗户上突然现出他母亲的脸,沉着声音道:“知道你身子还没破,娘爹为你说了门好亲事,你就在这里等着,今夜便会有人来与你洞房。”
在母亲身后,君吾瞥见一个灰色的身影,侧着脸好似不敢看过来。
他却一眼就认出,那是他本该重病的父亲。
君吾脸色一变,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_(:з”∠)_抽五个发小红~
第34章
“你们骗我?”君吾才反应过来, 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我是祈王府的人,你们也敢扣下我?若我明日并未按时回去,祈王殿下是会来要人的!”
君吾的母亲君彩蝶冷笑一声, 道:“你当初是被卖给怀王冲喜, 怀王人都死了,谁还会管你?”
“祈王殿下会的!她一定会来寻我, 明日我若未回去, 她一定会来寻我的。”君吾心中突然无比确信,殿下一定会来找他的, 一定会的。
可若说他是哪里来的底气, 君吾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无比确信这一点。
君彩蝶沉默了一阵,道:“就算她明日来了又能如何?你是我的儿子,如何处置你自然是我说了算, 就算她找回来, 还能管我君家的事不成?”
君吾忙道:“当初怀王府买我, 她们是存着我的卖身契的!你们这样,就不怕她们告到官府去吗?”
“官府?”君彩蝶先是慌神一阵, 随即又道, “当初那卖身契是我们和怀王府签下的, 如今都没有怀王府了, 那张卖身契自然作废!你乖乖在家把婚事成了, 别再给我动什么歪心思。”
君吾一时无可辩驳了, 他双目通红, 牢牢盯着自己的双亲, 他的母亲一脸狠绝, 君吾已然知晓与她是说不通的,他缓缓将视线转向父亲,颤声道:“所以爹你根本并未病危是吗?你也是骗我的,你也是骗我!”
“家里需要银子!”君父乔氏沉声驳了一句,“你七妹还未娶夫呢!给她说好亲事的男郎不肯与母父同住,吵着要另盖房子!那么多钱我们从哪儿去拿!”
“你们卖小鹿的那三十两呢!”君吾愈发歇斯底里起来,“你们可知她们是拿小鹿去做冥婚!我找到他的时候他都快死了!”
可当他说完这句话,他发现自己的娘爹面上竟无一丝波动。
“你们本就知道?”君吾面色渐趋惨白。
“所以,你们也知道怀王一死,我便会被拉去殉葬,是吗?你们以为我早就死了,却又从何处探听到了我的消息......”君吾说着这些话时,光看她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是对的,那十两银子是买他命的钱,那三十两也是买小鹿命的钱。
“是谁?谁告诉你们的?”君吾紧抿着唇,他心中已然隐约有了猜测的人选,可他还是想着,万一呢......万一不是她。
“这些你不必问。”乔氏道,“你只乖乖待在这房里,等着晚上的洞房花烛便是。”
君彩蝶已经离去,不预备再去理会聒噪的君吾,君吾扒着窗口,目眦欲裂。
“爹,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这一趟我本不必来。”君吾顷刻间看清了自己娘爹的嘴脸,一番话说得寒心而冷漠。
可他的父亲却只是漠然地看着他,好似君吾从不是他的孩子一般。
“为了你的七妹,你做哥哥的应该多帮衬她一些。”
“拿我的命去帮衬吗?还是连带上小鹿的两条命!?”君吾凉笑一声,眼底浮起一片泪光,“只有七妹是你的孩子吗?我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吗?爹你心里就真的没有一点不舍得吗?”
“我也不想的!”乔氏突然提声斥了回去,可少倾他又往君彩蝶的方向看了看,立刻压下声音来,“你本是要嫁给孙梅香的,你阿弟本是要嫁给王屠户的,可是孙家倒了,王屠户又失足溺死,这都是你们的命,是你们命不好......”
“小五,爹这回不是害你,等到夜里那个人一来,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乔氏说完忍下眼底的泪光,又板起一张漠然的脸来,匆匆消失在了君吾面前。
君吾眼中的希望一点点淡了下去。
这便是他的至亲,这便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家,从他有记忆起,约莫五六岁,君吾已经在帮着家里做事了,从早忙到晚,一日都不曾歇下。
家里有几块地,都是他跟着母亲去地里忙活,他一直都很懂事,一直都不曾怨怒过娘爹对三姐的偏心。
长此以往下来,人习惯了,心也跟着麻木,所以之后对七妹的偏心他也习以为常,甚至都懒得理睬。
他那时时常想着大哥的话,做男人这辈子就是要认命的,只有不去多想,这一辈子才不会太苦。
可见那时大哥也是个认命之人,他嫁给了娘爹为他选中的女人,婚后生活不知是如何过的,总之是女人死了后,他竟还想着回家来。
是娘爹亲手将他逼走的。
也是她们亲手杀死了他和小鹿。
君吾阖上双目,努力将眼角的湿意退了回去。
从今以后,他都和君家再无干系了,这些人是死是活,都不再和他君吾有关。
这些日子待在祈王府,君吾头一次知道一个人是可以那样好的,不论什么东西,只要你开口要,她就会给你。
她会关心你穿得暖不暖和,送来珍贵的棉布皮货。会关心你为什么难过,轻声地问他是怎么了。会在你每次的危急关头及时出现,将你从泥沼中拉出来......
她从未求过回报,就连你脱了衣裳送到她面前,她也说愿意珍惜你。
那是他的殿下。
君吾心中一阵酸楚,他即将在此夜失身,等到明日她才会来,可他已经没有干净的身子给她了。
殿下那么好的人,他原就配不上,这下更是云泥之别。
他甚至都不配再留在祈王府,而是去今夜到来的那个女人家中......
君吾一时心如死灰,开始后悔起昨夜为何不对殿下热情一些......这样的话,至少今夜想起,他心中能多少释然一些。
至少在他这黯然而无趣的一生中,曾经拥有过那样美好的东西。
随着天色一点点暗去,君吾面上的容色也一点点黯然下来,他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听见院子里在喜气洋洋地操办着他的婚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操办的,无非是多做几个菜,晚上来吃饭的人多些而已,还可能会有女人喝酒。
待到暮色降临,便有人陆陆续续上门了,来的人并不是很多,两三个而已。
可君吾十分敏锐地从那些声音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音色。
那是孙梅香。
紧接着,仿佛印证一般,孙梅香来到了窗口,看着君吾道:“君吾,是我,你我本就该成亲的,如此也算是圆满了。”
她一张面容上满是喜气,却看得君吾心里发毛。
果然是她!
“我那日分明同你说过了!”君吾站起身,不肯轻易放过自己最后一线生机。
孙梅香笑道:“你说你拒绝我是因为自己已是怀王侍夫了,可我已然问过伯母,她说卖身契是和怀王签的,怀王死了那卖身契就作废了。”
“纵是她死了,那我也还是王府的仆从,你们将我如此扣押在这儿,若是被殿下知道......”君吾咬紧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