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便起身,连带着怀里的君吾也打横抱起往主殿走。
君吾刚挣了一下想从她怀里下来,就听她声音冷幽幽地道:“不想要零花钱了?”
君吾立马不敢动了。
孙梅香还在前庭等,等得抓耳挠腮,不知为什么她总有种莫名被人盯着的感觉,心里毛毛的。
一路把人抱到主殿,楚御琴才松手让他下来,而后两只手合在一起摩挲着,像是在回味方才抱过的手感。
沉甸甸的,身上摸着也紧实,多妙啊。
她在主殿四处翻了翻,火雷那个单子因为数目巨大收的都是银票,她在外面的花销又是走私账不用现结的,眼下竟真的拿不出三十两的现银来。
楚御琴回头,看了君吾一眼。
对方脸上露出那种渴望又歉疚的神色,让楚御琴觉得很愉悦。
然而她不知道,她这一眼让君吾更加自责起来。
果然殿下就是没有三十两银子的罢?她撑着这么大的一个王府,各种开销定然不必说,那些黑衣卫、包括他自己,不都是靠着殿下在养吗?
而他居然还问殿下要钱,他要黑心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种事?
看着楚御琴的背影,他心头甚至漫上一股心酸,殿下她也不容易的。
翻箱倒柜了半天,楚御琴终于寻到一个成色差劲的翡翠珠子,随手丢进君吾怀里,君吾连忙去抓,差点就给碎了。
“这个珠子呢,好像是花五十两买的,就算折旧怎么也值四十两。”楚御琴转过身,看着君吾的眼中满是深意。
钱她给了,然后呢?或许会收获一些君吾的什么表示?
君吾紧紧攥着珠子,满面动容,殿下竟然将她自己的首饰拿出来替他渡难关,多么漂亮的一颗珠子,瞧殿下现在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肯定是舍不得极了。
君吾跪下来,朝着楚御琴深深一拜,道:“我一定会一文不差全都还给殿下的!”
说完他便起身,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等着君吾表示的楚御琴愣住了。
“君吾?”他出去干什么?他拿着东西去哪儿?
楚御琴追了几步,直至追到前庭,看见君吾亲手将珠子放进了孙梅香手中,她胸中戾气横生,君吾拿着她的钱在外边养女人?
她怒不可遏地走上前去,君吾正背对着她说话,孙梅香先看见她,立马跪地道:“祈王殿下真是大好人!这回真是多谢祈王殿下了!”
楚御琴眸光冷冷,“此事与你又有什么牵扯?”
孙梅香道:“草民发现了此事,前来给君吾通个信。”
她顿了顿,眼神恳求地看着楚御琴道:“殿下,这回买了君吾阿弟的那户人家势力不小,是个姓蒋的大将军,在城西有间大宅子!单我们两人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把小鹿要回来,殿下若是方便......”
“孙娘!”君吾连忙打断她,“此番已经给殿下添了太多麻烦,不可节外生枝!”
说罢他又转过身认真地对楚御琴道:“还请殿下放心,我绝不会连累殿下的!”
看着这二人紧紧站在一起的样子,又看着离君吾数步远的自己,楚御琴冷笑一声。
人命关天,君吾和孙梅香即刻出了府,黑衣卫观楚御琴神色不对,立即现身主动道:“主子,可要杀了此人?”
“用不着。”楚御琴嗤了一声,“闲着就去查查京城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姓蒋的将军。”
祈王府外,君吾和孙梅香先后出了大门,这京城富贵人家就是养人,几日不见,君吾生得愈发动人好看,光是静静看着,孙梅香都觉得自己心跳不已。
她这回予了君吾这么大一个人情,若届时好好将小鹿赎出来了,她便可以借着这个人情多与君吾相见,她与君吾本就有旧情在,日后互生情愫还不是迟早的事?
就算,就算小鹿没有赎出来,死了,那她也是君吾身边唯一的女人,唯一的依靠,君吾已经到了年纪,难免会寂寞的,届时她便是最好的人选。
孙梅香不动声色想着这些,可刚出了王府大门没几步,君吾便道:“孙娘,你我虽是旧相识,但毕竟女男有别,我如今已经嫁人,小鹿的事情过去之后,你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他忽然要了断恩怨,让孙梅香一愣,忙道:“这是为何?”
君吾抿了下唇,他之前不反对孙梅香来祈王府,一是他没有立场,二是他的确是想知道小鹿的进展的,三来孙梅香告诉他小鹿的事,他欠了孙梅香人情。
可这回,他分明瞧见殿下听见孙梅香的声音时眼中清晰的厌恶,殿下不喜欢孙梅香。
想来是乡下人粗鄙,入不了殿下的眼,第一次是殿下宽仁,不与孙梅香计较,第二次便觉得叨扰了。
他如今欠下巨债,恐怕这辈子都不能还清,怎么能再给殿下添不必要的麻烦呢?
“我这就去把珠子拿去当铺当了,等赎出小鹿,余下的银钱就当是对孙娘的谢礼了,我一个鳏夫门前是非多,孙娘与我各自珍重罢。”
他声音虽照旧清悦柔和,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听得孙梅香脸色都变了变,跟着脸上的笑意也僵硬下来。
“君吾,我对你并无旁的心思,只是咱们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我知道。”君吾打断孙梅香的话,“但是京城究竟不是杏花村,我身在祈王府,不是在君家。”
一路上,孙梅香再未多说过话,君吾走进一间当铺,给了那颗翡翠珠子,没想到店家痛痛快快给他兑了五十两。
君吾心中稍微轻松了些,若是顺利,那剩下的二十两都可做孙梅香的谢礼,他心中的内疚也能少些。
赶到城西已是下午,君吾被孙梅香带着走到那蒋宅门前,叩了叩上面的铜制门环。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面色煞白的女子来开门,竟也不说话,死鱼般的双目盯着君吾看。
君吾心中有些发毛,在这个女子开门的那瞬,他竟听见几声若有似无的哭声,甚至觉得宅子里有一阵阴风吹来,凉飕飕的。
“请问......府上有个叫君鹿的男童吗?他是我阿弟......”
他话未说完,便见女子让开了身子,好似是叫他进去,可当君吾越入门中,身后的孙梅香要进去时,女子却狠狠将门一夹,直把孙梅香怼了出去。
“哎!?”孙梅香叫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大门关得极快,很快就将君吾与外面的世界阻隔了开来。
君吾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光影在他眼前消失,大门紧闭的那一瞬,他心尖突然漫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惧意。
女子关上门后便转身走了,似乎也不在意君吾去哪儿,君吾尝试着又拉了拉门环,可大门纹丝不动。
他咽了下口水,极为小心地转过身,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宅内到处都挂满白帆,木头漆黑,墙体煞白,好似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黑白两色,院子里两道都跪着人,个个面无人色,也不往君吾这边看,好似全然不在意来了个什么人似的。
正中央停着两口黑棺,看得君吾心肝一颤,快步跑了过去,直至瞧见两口棺材内都是黑的才深深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小鹿已经在里面了。
如此诡异的地方,直叫君吾觉得自己好似不在人间,一脚跨进了阎王殿。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提声问了一句:“请问,主人家在不在?我是君鹿的哥哥,想将他赎回去。”
说完,院子里无人应声,甚至连个抬头看他的人都没有,君吾有种错觉,他好似在跟一群死人说话一般。
那股令人发毛的惧意愈演愈烈,君吾手心都被汗湿透了,没人理他,他只好自己往里面走,走进灵堂又被吓了一跳。
只见灵堂中花花绿绿扎满了纸人,所有纸人都点着眼睛,好似都在注视着君吾一般。
他险些叫出声来。
灵堂中又摆着一口大黑棺,比院子里那两个还要大,君吾忍着惧意往里看了一眼,里面竟躺着一个女童,气色红润好像活着一般,仿佛下一瞬就能睁开眼睛。
这样的认知让君吾头皮发麻,通身的热气好似都被抽走,一双手凉得都僵硬起来。
“你是谁?”
一个苍老沉闷的声音在君吾身后响起,君吾吓得浑身一抖,转过身才看见一个身穿麻孝的老伯。
他赶紧道:“老伯,我想见贵宅的主人一面,有急事相商。”
老伯道:“随我来罢。”
见事情有了进展,君吾松了口气,一时又觉得没那么害怕了,跟着老伯往里面走。
可越走,他便越觉得这栋宅子不对劲,处处透露着诡异阴森,好似许久不曾有活人住了似的。
他用力攥紧手心,暗暗说服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把小鹿救出来就好了,小鹿还在里面呢。
君吾被老伯带着一直往里走,期间一个活人都没瞧见,直到一间大屋前,老伯道:“就在里面。”
君吾咬紧牙,尝试去推门的手已然在止不住地发抖。
他还没碰到门板,背后就被人用力一推,整个人撞开门跌了进去,然后门又被快速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