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恳切。
齐崇却全然不理会她,脸色越来越差。
“齐某就不送客了。”
他“啪”地一声将筷子掷在桌上,冷扫了眼刚吃到一半的饭菜:“食之无味!”
……
刚一走出屋门,迎面就甩上来一道极为刺骨的寒风。
葭音刚披上大氅,衣带子还未系紧实呢,就被冷风钻了个空子,肺腑之中猛地倒灌入一口凉气,让她站在门边儿扶着墙,剧烈地咳嗽起来。
凝露急急唤了声:“夫人——”
镜容解下衣袍。
他本来就穿得少,如今把外面的袈衣僧袍解了,身形看上去更是单薄无比。东风倾灌,将林道两侧的树吹得摇晃,簌簌清雪从干突突的树枝上,“啪嗒”一声坠下来。
葭音咳嗽了好久。
咳嗽完,才发现自己是被镜容抱着的。
似乎是害怕她冷,镜容用身形替她抵御了呼啸而来的猎猎寒风。见她抬起头,他温声问道:
“还冷么?”
“你……”
“你刚从那么暖的屋子里走出来,又跳了一身的汗,若是再受寒,回去免不了遭好一顿罪。阿音,你莫动,当心风又灌进来了。”
葭音咳嗽得满脸通红。
见镜容这般,她又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曾因为好奇用手指碰过他的佛珠,就被其凶了一顿。而如今,不喜与旁人接触的、遥遥在上高不可攀的镜容法师,却解下穿了二十余年的袈裟,仅替她来抵御风寒。
她便动手,去推开他。
“我不冷,只是出来的时候恰好被风打住了,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快把外袍穿上,我身上穿了氅子,暖和得很。”
镜容没听她的话,反而径直把她打横抱起。
“镜容,你听话。”
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时雪势不大,下山时,道路上积满了厚厚一层雪。虽然此时雨雪又停了,可脚底下的积雪还未融化透,有的变成泥泞的雪泥,有的化作打滑的冰溜子,使人不得不万分小心。
镜容抱着她,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你身子弱,一受凉就病着了。我在辟谷殿待了三年,那里可是……”
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什么,一噤声。
葭音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讯息。
“辟谷殿,怎么了?”
他垂下眼睫,摇摇头,平静地道:“没什么。”
少女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见她这般,镜容知晓瞒不过她,若自己今日不同她说,来日她必定要去问旁人辟谷殿里的情形。
于是便大事化小地道:
“辟谷殿原是僧人静心修炼之所,后来逐渐演变成惩罚犯错之人的地方。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四周修砌的墙面如冰,冬日比较严寒罢了。严寒些也是好事,冷下来,就能让人的心更静。”
他云淡风轻道。
处在这冰天雪地里,即便是在对方温暖的怀抱中,她还是忍不住一瑟缩。
见她缩了缩脖子,镜容还以为她冷,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的腰身很直挺结实,步子迈得不急不缓,沉稳地带着她走下了山。
因为有一场“持久拉锯战”要打,他们便在山脚一家客栈开了间客房。
去的时候只有一间屋子了,凝露规矩地守在门口,道:“奴婢替夫人圣僧守夜。”
到了深夜,再度同床共枕,二人的心境却与在泉村时大不相同。
那时候,她面对镜容,几乎是处于绝境时,对爱欲最热烈的渴求。
她渴望与他亲近,渴望与他拥抱,与他亲吻。
却又不敢真的替他破了那层戒。
而如今。
桌子上的灯盏并未熄灭,葭音知道,镜容同样也睡不着。
他的袈裟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整个人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床不算挤,故此对方也与她保持着一段极有分寸的距离。
她嗅着从佛子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檀香。
在泉村,她也是这样与镜容同睡一张床上,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具云淡风轻的皮囊下,本应该属于一个男子的躁动。
那时候的镜容,虽然也克制着自己的□□,却又默认着与她身处于死同穴的绝人之路里。
故此,他会那样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乖顺地任由着她胡来。
任由着她,去亲手打破那一层戒。
而现在,即便是白天对他说了那样一大段话,葭音在他身上,还只能读到硬生生的克制。
他克制着呼吸,克制着躁动,克制着不去看她。
可她分明能感受到,对方抱着自己下山时,胸腔中那一颗火热之物的杂乱与跳动。
葭音侧了侧身子。
“镜容,你睡着了吗?”
因为蒙着被子,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
“镜容?”
在唤他第二声时,对方终于抬了抬眼皮。
“你真的要跟着沈星颂,去与何氏对抗吗?”
“嗯。”
他的声音很轻,回答着她的话。
“何娘娘她真的给圣上下.药了吗?”
“应该是何氏。”
听到这里,她的心一凉。
能给圣上下.药,就说明何聿已经把手伸到了内廷,买下了太医院的人。至于他们在禁宫中还有多少眼线,她无从得知。
她咬了咬唇,窗外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紧接着就是亮白的闪电。
“你与沈星颂联起手来,与何氏对抗,胜算有多大?”
镜容想了想,如实道:“若是算上齐老将军,将近六成。”
“那如果……我们说服不了齐崇呢?”
他沉默了阵。
“三成。”
窗外大雨倾盆。
满院子的风,刮得树影摇摇晃晃,婆娑的黑影穿过窗纱,笼在佛子的额头上。黑夜中,葭音看不见镜容眉心处的那一点朱砂,只能循着他的呼吸声,慢慢地靠上前。
靠得离他再近些,寻找着那热源。
对方也感受到了她的靠近,睫羽颤了颤,没有阻止。
她的香气弥漫过来,那是于镜容而言,最为致命的味道。
他忍住心里的悸动,告诉自己,不要想。
“镜容。”
葭音在他耳边,轻轻唤他,“你现在不敢看我,是害怕会失败,是不是?”
镜容平躺着,没有说话。
她便温声宽慰道:
“你不要害怕,如今皇上虽然昏迷不醒,可心确实向着皇后娘娘与小皇子的。何氏叛乱,是逆天而行,你有民心,有道义。至于兵权,我们再去拜访几次齐老将军就好了。当初刘皇叔请卧龙先生还三顾茅庐呢——喔,这是我在戏本子里听的。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后人杜撰出来的。”
“你看,刘皇叔请卧龙先生还要请三次呢,我们只请了一次,可不能气馁。”
“镜容,今天晚上的风声好大啊,我有些冷,也……有些怕。镜容,我想抱着你,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她的话音还未落, 镜容已经喉舌滚烫。
他平躺着,并未睁开眼, 却在她踯躅不已的时候, 轻轻应了声:
“好。”
她的身上香香的,软软的。
不似她衣上的皂香,这是一种不知从哪里散发出来的、甜津津的香气, 令人不忍拒绝。
葭音带着香与热。
黑夜中,少女双眸明亮, 瞧着躺在身侧的佛子。
他很安静,面色未动,甚至都没有张开眼。那呼吸声也是静悄悄的,葭音要凑近些,才能听得到。
轰隆一道雷声。
她将脸埋到他身侧。
不大不小的一张榻上, 只有一床厚实的被褥。听着窗外的风雨声,葭音如今没有任何想轻.薄镜容的意思。
她承认, 自己一开始接近他, 是被镜容的皮骨之相所吸引。
他生得好看, 气质却是清冷如云, 让人悄然生了心驰神往之意。
起初, 葭音只想在他身侧多待一会儿。看着他守灯、念经,陪他说说话。
却不想越陷越深。
镜容曾对她说,自己有罪, 她又何尝没有罪过呢?
但如今, 葭音只想抱抱他。
她伸出手,探向厚实的被褥子, 他只穿了一身里衣, 腰身坚硬而结实。
葭音将脸埋深, 整个人愈发凑近了些,贪恋地深吸着佛子身上的香气。
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风声愈烈,狂躁的冰粒子拍打着窗牖,雷电一道接着一道,直赳赳地劈开天地,仿若能将屋舍震碎。
镜容没动,任由她抱着,乖巧得不成样子。
她把脸颊贴在对方胸膛处,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声。
镜容的怀里很温暖,身上的温热感让葭音心安。小姑娘又伸了伸手,将对方搂抱得更紧了,浑然不觉那人的身体开始僵硬起来。
她浑身贴向佛子,隔着两层里衣,感受着他给自己带来的宁静与安适。
突然,镜容沉沉道:“阿音,你莫动了。”
他的声音低哑。
“我会想到别处去的。”
葭音一愣,“我只是想抱抱你。”
“是,我知晓。”镜容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稳下心神道,“阿音,是我有罪,我没有办法对你心如止水。你躺在我身边,还这样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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