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驹后来也知道了他为什么拔得头筹,为了报效君恩,加上他性格少年老成,十四岁的年纪,四十岁的性格,平时古板耿直,一直十分尽力地劝谏,让宣武帝颇为厌烦,后来在往幽城派了三趟官员,接连失败后,宣武帝想到了洪驹,就将他派了过来,原先身边跟着人的,后来在路上都出事了。
当然以洪驹十五岁的年纪,按理说不应该让他来,他之所以过来,是朝中三皇子和五皇子争斗的结果,洪驹被京城当做了棋子或者弃子。若是死在幽城,朝廷也可以借机发难,也好宣扬,顺便给其他势力泼脏水,至于活着,大家都不看好,实在是洪驹的性格太过钢直,简直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虞汐璇想起那个倒在庙中的少年临死前对她的托付,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纸张挪到烛台上,看着火焰撩起一角,慢悠悠地吞噬略微泛黄的信纸。
京城的人不在乎洪驹的性命,将他当成臭石头一脚踢开,可是洪驹在乎幽城的百姓,看他当时的准备和携带的信件,估计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苍梧见她面色阴沉,小心翼翼道:“公子?”
虞汐璇正要开口,忽然察觉外面有动静,三人一惊,连忙起身。
进院的人原想悄悄地靠近,谁知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虞汐璇大大方方地站在屋中,看到他们这一群黑衣人后,面色不改,“各位也是来要债的?”
黑衣人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废话少说,举着刀剑就冲了过去。
苍梧和蓝笙见状,跳出屋子,将门一关。
虞汐璇愣了一下,她想说没这么娇弱,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她决定还是暂时听从苍梧的吩咐,不给他们找麻烦了。
……
夜雨不休,掩盖了许多声音。
钱县令被门外的声音吵醒,他烦躁道:“来人,都吵什么,不想活了。”
县令夫人也醒了,“怎么了?”
钱县令听到门外有人影晃动,可是压根没有丫鬟点灯进来,顿时心一惊,连忙反手捂住县令夫人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县令夫人连连点头,看着自家夫君赤脚下地,爬到门后偷听,过了一会儿,小声道:“发生了什么?”
钱县令摇头,外面没人说话,就待他将手放在门上时,忽然门一下子被踹开了。
凉风一下子吹进来,钱县令被门板撞到了右半边脸,趴在地上,一下子眼泪都出来了,捂着鼻子道:“谁!”
等到他喊完才觉察出不对劲,来人举着火把,面无表情地俯视他,身上带着一股水汽还裹着汗臭和土腥味,对方看到钱县令脸上的伤,语气诧异,“谁伤了县太爷?”
钱县令透过缝隙看到外面居然站了一群人,好像恶鬼一般,脸上一下子刷白,顾不得其他,缩紧身子道:“你们大胆,知不知道这是造反!”
不应该啊!怎么会轮到他呢。
对方咧嘴一笑,将火把交给身旁的人,走到钱县令跟前。
钱县令这才看清对方的脸,粗布衣衫,朴实无华,头发乱糟糟地绑成一团。
对方:“我们是奉钦差的命令抓人,他怀疑你雇凶杀人。”
“胡说!”钱县令立马喝道:“本官怎么可能知法犯法。”
这话一说,众人被逗乐了。
“你们听,钱大人说他不会知法犯法啊!”
“要我说,还不如将人砍了。”
听到这话,钱县令抖得更狠了。
县令夫人亦是焦急,“你们是谁,胆敢闯入县衙。”
葛大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现在钱县令面前,“诺!这是钦差的命令。”
只是在钱县令跟前晃了一下,就将信纸收回了,然后道:“钦差说了,对于他在府衙遇刺的事情,钱县令有重大嫌疑,在没查清之前,您和夫人就先待在这里。”
眼看葛大虎就要关门,钱县令目眦尽裂,“我是县令,他不能这样对我。”
葛大虎啧啧了两声,“对了,我差点忘了,钦差说,若不是你帮忙给了钱,现在就在牢里了。”
说完,将门重重关上,挂上锁,带着人扬长而去。
钱县令想要将门打开,听到门外的冷喝,“老实点!”
说这话时,还用武器拍了拍门。
钱县令一下子瘫在地上,望着屋顶发愣,县令夫人则是扑到门缝,大声道:“我的女儿呢!你们不要伤害她呢。”她还是一个小姑娘,还没有出阁呢。
门外的人道:“钦差说了,只针对钱县令,不牵连其他人,小姐只要乖乖呆在房间里,一切都不会变。”
县令夫人松了一口气,两腿一软,也瘫在地上,地板之前被那群人的蓑衣弄湿了,又湿又滑,还冷,仿佛有蛇在地上蠕动,她面色凄苦,“老爷,怎么办?”
钱县令已经冷静下来,“无碍!他一个外来人想要掌控幽城,痴人说梦,明天那些豪绅富商知道后,肯定要闹,到时候城内动乱,他就会求着让我出去。”
说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换了换身衣服,重新躺在床上了。
县令夫人趴在地上愣了一会儿,良久后,蹒跚着爬起来,,她也不敢点灯,在黑夜中也爬上了床,瞪着眼望着漆黑的床顶,时而能听到外面看守人的嬉笑声。
她知道,自己今夜是睡不着了。
从她家老爷干那些事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谁知会栽到一个少年身上。
……
清晨,老天爷终于肯歇一阵了,太阳笼罩在层层云彩后面,看起来像个荷包蛋,引得城内不少游荡的人肚子咕噜噜响,不过五脏庙的事情可以稍微解决,他们现在比较好奇,夜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过去,幽城的局势就变了。
城中众人先是接到消息,说京城来的钦差昨日遇刺,然后县太爷受惊,状元钦差接手城中所有事务,这位洪驹钦差接着开始对齐孟崔等豪绅动手,先是查封了他们名下的产业,然后开仓放粮,当然这个“仓”不是官仓,官仓压根没粮,而是齐孟崔等人的粮仓,虞汐璇也写了借条,反正洪驹这个身份是个死人,之后也是要死的。
让齐孟那些老爷到地下向洪驹要账,这点麻烦就算是她给他做事的酬劳。
第二就是以工代赈,不管是发钱、发粮还是发药材,都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整天没事干,就等着那口粮食,时间久了会出问题,所以虞汐璇用钦差的身份召集了城中还算安分的商家和豪绅。
拜之前钱县令那些人给她的谣言,还有目前连钱县令、齐孟崔等领头羊也被控制了,大家都知道这位钦差有后台,连钱县令他们都不敢惹,接到她的通知也过去了。
起先他们以为这位钦差是逼迫他们捐钱捐粮,所以一个个穿的都十分朴实,若不是担心被针对,还有人甚至想从街上的乞丐身上扒拉下一件,但是吧,一般穷的人,基本上连个衣服都没有,让他们不穿衣服过来,自己又丢不起那个脸。
虞汐璇走进正堂时,看到这群人,还恍惚自己请错了人,实在是这群人除了一身古装,看气质实在不像富人,其中一半都是布衣,身上连点挂饰都没有,别说金玉,银饰在一些人身上都少见,怎么土怎么惨就怎么装扮。
这群人看到虞汐璇时,脸上大多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没等她开口,他们先卖惨。
“大人啊!实在是世道艰难,我们自家也吃不饱,实在是挤不出粮食接济其他人。”
“青天大老爷,近两年,杜某压根没赚到钱,若不是祖辈都在幽城这片地界,某一把年纪了,不想离家,也撑不下去了。”
“大人,我家也过得很苦,小老儿连闺女的嫁妆都置办不出来了。”
……
虞汐璇听完后,微微挑眉,扬手示意大家冷静,“各位不用担心,此次不是让大家来捐东西的。”
众人微愣,有些不信。
虞汐璇坐到主座,示意大家坐下,让小厮上茶,然后开口道:“今日请大家来,是来和众位乡绅商讨如何建设幽城的,本官也知道自从闹灾以来,幽城下到贩夫走卒,上到众位,都处境艰难,越是这样,越是需要大家共同努力,一起合作。”
众人听得七上八下,刚刚这人才说不是让大家捐钱捐粮,可是后面这话,让人心生忐忑。
开场话说完后,虞汐璇说了自己的打算——以工赈灾。
灾荒不知道持续多久,但是若是不管城中的流民,迟早会闹出矛盾,到时候他们这些富人阶层就成了靶子,就是官府估计也管不了。
幽城的大雨已经下了不少时间,她前段时间在城中观察,许多建筑都受到了大雨的侵蚀,还有之前因为旱灾,也有一些地方年久失修,幽城四通发达,未来肯定会更上一层楼,现在是大灾之年,城内有不少闲散劳力,人力成本不高,大家可以趁机招募人做工,大兴土木。
说完之后,虞汐璇喝了一口温茶润了润口,“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这件事对众位起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自然若是修桥铺路,这可是惠及乡里的大好事,本官到时候肯定会给与嘉奖。”
堂下的富绅们听完,相互看了看,有些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