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带着微微发颤的触感从唇上传来, 季砚浑身一僵,呼吸在一瞬间狂乱,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云意近在咫尺的脸,眼底迅速凝起一抹沉郁, 骤然将她拉开。
“云意!”
震怒的声音让云意重重一颤。
季砚视线紧锁着云意,眼里是山雨欲来的暗色。
云意呼吸发紧, 被推开的绝望让几乎站立不住,她迎视着季砚的目光,用哽咽的声音说:“大人不让我喜欢你, 可是我已经喜欢了,大人要怎么做?”
哭红的双眸里是令季砚震惊的执拗, 他感觉自己的经络里的血液都在因为怒气而发烫。
季砚近乎冰冷的看着眼前这个他百般宠爱的小姑娘, “我告诉过你,我是你的长辈。”
云意心底酸涩扩散,她固执的望着季砚,“我们没有血亲关系,却是亲密的人,从你将我救下的那日起, 我就只属于你,从心到身。”
季砚呼吸窒在喉间, 排山倒海的浪潮激荡在心中, 他声音暗哑, “我给你一次机会,把话收回去。”
云意捏紧手心,任由泪水涟涟滚落,倔强的不肯改口,“我喜欢大人。”
季砚怒上心头,“你现在不清醒,仔细想想你错在哪里,想清楚之前,不准出照月居。”
*
出去追赶季舒宁的宝月刚要回到照月居,就看到季砚铁青着脸走出来,她赶紧垂下头请安,“大人。”
“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姑娘出院子一步。”季砚冷声说罢,大步离开。
宝月心中大慌,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她从未见过大人动这么大的怒火……不,应该说是她从未见过大人对姑娘动怒。
宝月不安的跑进院子,就见云意失魂落魄,满脸泪水的站在那里,肩头无助的垂着,若不是扶着柱子,恐怕已经跌在地上。
宝月几步跑上前扶住她,揪着心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云意反握住她的手,张了张口哑声低喃:“宝月……”
大人果真不肯接受她,可是她不后悔,她知道早晚会这样,只是这天来得早了些,早的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云意被禁足在照月居,内阁里的官员也没有好受到那里去,接二连三的被季首辅挑了错处,加上阁中低沉的气压,个个都是敬小慎微。
散了值,季砚负手从内阁出来,祖家的老仆等在马车旁,看到季砚忙迎了上去,“六爷,老夫人请您回去一趟。”
季砚想了一瞬,颔首吩咐何安回祖家。
季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等着季砚,待人一到,只让人上了茶水便将所有人都屏退了。
季砚见状直接了当道:“祖母是有要紧事与孙儿说?”
季老夫人斟酌了几番才迂回道:“是有些事。”
季砚看她难以开口的模样,笑了笑,“祖母但说无妨。”
“也不是什么大事。”季老夫人端着茶抿了一口,清过嗓子才道:“是关于云意那丫头。”
季砚眸光一敛,慢条斯理的拨着手里的佛珠,“嗯。”
季老夫人明眸如炬,注意着季砚的神色,“当初你说受了那丫头父亲所托才照顾着她,这也无可厚非,那时她年岁小,可如今姑娘也长大了。”
季砚打断她,“祖母这是上哪听来了些风言风语吧?五姐儿和你说的。”
孙子眼毒,季老夫人知道瞒不过他,坐直身体道:“和舒宁无关,是我看她情绪不对,逼问的,你可别怪她……是外头那么传,她也是为你觉得不平,怕坏了你名声。”
季老夫人又试探着说:“我让你回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若是真的中意那丫头,觉得妥帖,收了倒也无妨。”
她本就挂心孙子的亲事,云意做季夫人虽然是够不上,妾室却没问题,总好过他一直不碰女人,
季砚一下领会季老夫人心中所想,眉心一沉,“祖母一向心明眼亮,怎么也听信了那些谣言。”
被自己孙子斥责,季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既然不是,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再住在你那里也不合适,你要不就让她来祖家住,要不就将她送回徐州。”
季砚默然垂眸喝茶,不做回应。
季老夫人也知道硬的对他没用,她想了想,转而道:“这些流言蜚语于你自然是无关痛痒,可对云意呢,她将来是要嫁人的,若是名声坏了,怎么还寻得到好人家。”
季砚凝着杯中清冽的茶汤,“只要是她想嫁的,就没有嫁不得的道理。”
季砚尾音掐断的仓促,
唯独他不能娶她。
季砚想象着将来她身着嫁衣的模样,漆黑的眼里郁色浓厚,他搁了茶盏起身,“祖母的话我会考虑,时候不早了,孙儿先回去。”
*
季砚连着数日对云意不闻不问,他在等她服软,可那边也沉的住气没有一点声音。
小姑娘是在用这种方式跟他较劲么。
季砚将手里笔的执在桌上,压了压眉心,若是换做旁人他有的是手段让其老实,可面对的是云意,他连重话都不舍得对她说。
照月居里,宝月伺候了云意睡下,轻手轻脚的楼下走,看到季砚不知何时站在院中,蓦然一喜,“大人来了。”
季砚视线望向小楼的二层,“姑娘可睡下了?”
宝月恭敬道:“回大人,姑娘刚睡着。”她抬了抬悄悄看向季砚,“姑娘这几日饭也不怎么吃,夜里时常魇着。”
季砚眸光凝紧,摆手示意她先退下。
沉寂的夜里,楼梯发出的吱呀声格外清晰,季砚挑开帘帐,他没有点灯,借着蒙蒙的月色,将视线落在缩卷在床上的身躯。
云意侧躺着,双手紧揪着被褥的边沿,一直拉到眼下,似乎这么多年她都是以这种自我保护的姿态入睡。
季砚走上前在她身侧坐下,抬手将被子拉下一些,露出她明艳的脸庞,才不过几日,下巴就尖瘦了许多,柔软的眉心在梦里也是的蹙着。
季砚不舍地抬手用指腹抚过她的眉心。
“大人。”
无意识的一声低喃含糊的落入季砚耳中,他手微顿,心中柔软的部分微微晃动。
这些年来,他几乎是把所有耐心温柔都花在了云意身上,他何尝舍得让她如此伤心,又何尝不想事事让她如意,那一声声的喜欢撞在他心上,要说毫无感觉,怎么可能。
可她还这么年幼,这么美好,他怎么舍得占了她。
待他经年老去之后,谁来照顾她,抑或是若干年后,她心智成熟,后悔了,到那时他该放了她,还是将她锁在身边。
所以趁现在还没有到不能挽回的地步,该断就需断。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空气中尘粒飘浮静幽缓慢,床塌外侧残留的温度慢慢散尽。
宝月伺候云意起身,她依稀闻到空气中残留着熟悉的沉水香气,可仔细去嗅又什么都捕捉不到,云意黯然垂下眼,大人这次这么生气,一定不会来看她的。
宝月不敢违背季砚的命令,把他昨夜来过的事说出来,只道:“方才何统领来过,说是大人已经解了姑娘的禁足。”
“当真?”云意大喜。
宝月见她终于高兴起来,也松了口气,可一想起清早大人离开时的神色,又总觉得不安,担心有什么事要发生。
云意虽然被解了禁足却仍见不到季砚,似乎他一下子变得很忙,有一回她不甘心去垂花门下堵人,虽然见到了大人,可他身后跟着一行官员,她只得走开。
就在她像只困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季砚终于让青梧来传了话,让她去一同用膳。
云意欣喜过后又开始惴惴不安,大人是原谅她了吗?
那日她不管不顾的将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还亲了大人……想到这里云意脸颊烧烫,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跟大人相处。
云意心绪百转千折的去到花厅,季砚坐在桌边,眸色平和看不出喜怒。
见云意踌躇站在门口不进来,季砚微微一笑:“愣着干什么。”
云意心下一松,起码大人还愿意对她笑,她咬着唇走进去,细声轻唤,“大人。”
季砚颔首:“先吃饭。”
云意看了一眼,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云意乖巧听话的捧起碗吃饭,季砚却没有动筷,只是端着茶在饮。
云意视线不住的往他身上看去,目光从他的眉眼滑落至他的唇,那日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唇上,心口登时不受控制的微微战栗,她抿住筷尖,耳尖烧烫。
等她吃完饭,季砚淡淡开口,“我有话跟你说。”
云意紧张了起来,正襟危坐,季砚唇角抿了一下,“我已经往徐州递了信,你的父母会在家中为你打点好一切,明日我便安排人马送你回去。”
云意纷乱的心绪在一瞬间消散,不敢置信地直直看着季砚,将他的话拆开了掰碎了一字一句的分辨,仍不愿相信自己听见的。
她企图从季砚眼中看出一丝玩笑的意味,却只是徒劳,云意眼里的光茫寸寸碎裂,她双手紧紧握住,指尖将掌心掐痛的只剩麻木。
“大人不要我了吗……”
如同被抛弃一般的低喃,让人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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