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在最质朴欢喜的关切和道贺声中来到这世上,哭声清澈又清亮,以后也会平安健康地长大,享受人世间纯粹的温暖与爱意,平淡幸福地过完一生。
脏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是勾心斗角的权贵,是萧凌安偏执多疑的内心,是太后疯狂阴暗的迫害......那些看似人人艳羡的权势与高位背后,是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的危机,是磋磨人良善心性的金笼。
她当初费尽心机拼上性命也要逃出了,也正是这个目的。她的孩子以后可以远离京城纷争,远离萧凌安可怕的掌控,远离所有她担心害怕的东西,随心所欲地肆意成长,永远干净清白。
“哎呦,这孩子以后福气可大着呢,爹娘一个个都这么疼爱啊!”稳婆以为沈如霜是抱不着孩子才落泪的,安慰地将孩子塞在她怀中,笑着打趣儿道。
温暖柔软的触感瞬间盈满怀抱,沈如霜第一回 感受到这么安稳平和的满足与欣慰,孩子带来的明亮与欢快让她很快收起伤怀的情绪,泪水也不知不觉止住了,嘴角的笑意温婉动人,眸中的爱意几乎满溢出来。
一屋子的人都乐呵呵地笑了,等到沈如霜精力不济昏睡过去时才把孩子悄悄抱回来,由稳婆和另外几个婆子带下去擦洗照顾,离开时让陈鹿归不必操心,他只要细心照料好沈如霜一人就行了。
陈鹿归原本满口应是,但刚转头就犯了难,床单被褥上都是血污和汗渍,沈如霜的内衫也脏了需要换洗,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想为她更衣,但终究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给了些碎银让邻家阿妈过来帮忙照顾。
这下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彻底闲了下来,手渐渐地捂着心口的衣料,摸索着藏在里面的那封征召信,神色再次变得紧张又纠结,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转身朝着苏思林的宅院奔去。
邻家阿妈正帮沈如霜换着枕套,亲眼看见陈鹿归匆忙地往外跑,“啧”了一声鄙夷道:
“唉,这些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哪有娘子刚生完孩子就往外头跑的?什么事儿能比妻儿还重要......”
*
已经到了夜半之时,苏思林的院门虚掩着,晦暗的月光透过摇晃的树影零碎地散落满地,隐约可见疏朗的竹影后有忽明忽暗的烛光。
陈鹿归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焦灼之感,轻叩门扉,得了应允后才悄然走了进去。
“今夜喜得贵子,你怎么有兴致来我这儿了?”苏思林半是恭贺半是疑惑地问着,面容上的微笑和蔼慈善,呷了一口茶道:
“日后等那娃娃再大点儿,认我做舅爷如何?”
“那是自然,能承蒙夫子教诲是他此生之幸。”陈鹿归笑得勉强,客套地应付一声后就板正了脸色,瞧着四下无人才将征召信拿出来摆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
“晚生想请教夫子,眼下的情形该给京城那边什么答复?”
苏思林收起闲散玩味的模样,借着烛火眯着眼睛扫过信纸,诧异地望着神采奕奕的陈鹿归,思及他前些日子说的那些话,恍然大悟地喃喃道:
“原来你还留了这一手......”
陈鹿归也不敢再卖关子,斟酌着将沈如霜的来历身份隐去,将来龙去脉主动告诉苏思林,思路清晰道:
“当时几乎迈入绝境,这是晚生唯一能想到的法子,没想到等了大半年就碰上了陛下发觉,恰逢朝局动荡陛下要栽培心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眼下我家娘子刚刚生产,这可如何是好?”
“你这法子虽好,但是当今陛下不是一般人,定是将你的心思看透了。”苏思林斩钉截铁地捏着信纸,抚摸着花白的胡须道:
“其实这也不难,你若怕妻儿受不了长途奔波,可以先独自去京城应召,想必她替你高兴也不会怨怪。”
“不可!”陈鹿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后来对上苏思林疑惑不解的目光时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反常,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我......我没告诉她这件事,也请夫子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信上没有官印,说不准是陛下防着他人才故意为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苏思林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涉及朝政机要故而不想深究,顺着陈鹿归的话思忖道:
“依我看,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先帝那样好糊弄,你若是现在去了皆大欢喜,若是不去也不要扯妻儿的缘由,优柔寡断他最是厌弃。还不如摆出些清高傲气来,回应说三五年内远离朝政,正好也能印证你并非存心让他发现,多少打消点疑虑,高看你一眼总是好的。”
“三五年?”陈鹿归吃惊地小声呼喊着,面容上即刻泛上不甘和失望。
三五年后又是不同的天地风云,他并非什么绝世高人,估计早就把他忘了。
“这也说不准,如何做全看你。”苏思林淡定地赏着月色,清明的眸光让隐藏着心思的陈鹿归愈发不知所措也无法抉择。
作者有话说:
晚上十点还有一更哦~明天狗子就要发现女鹅了
第41章 重逢序幕
陈鹿归思虑再三终于做了决定, 趁着沈如霜刚生完孩子气虚体弱,白日里大多时候都睡得迷迷糊糊,托了驿丞将回信送到京城。
只是他这封信并未立即送到萧凌安手中, 而是在御书房的长桌上滞留许久,与他一同堆放的还有近几日未曾批阅的奏章。
太后病重, 最近一直卧床不起,无论灌下去什么汤药都没有效用,太医也说不出缘由,只唯唯诺诺地回话说是老毛病, 抑或是太后上了年纪。
所有人都担心太后的状况,唯独萧凌安分毫没放在心上,听闻后也只是轻蔑讽刺地笑了几声, 脑海中闪过鲜血淋漓的过往,眸中的阴云愈发厚重深沉。
兴许在外人眼里,太后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稍不留神就会撒手而去。大梁已经失去了一位皇后, 若短短数月之内再失去太后,不得不让人联想这是国运衰败的征兆,难免会人心惶惶。
但是萧凌安清楚地知道,太后不可能离去, 最起码不是现在。
太医曾隐晦地在他面前说过,太后如今这般可能是心病, 一直有口气在她身上吊着, 让她在神志不清的状况下依旧异常兴奋,但同时也消磨着本就亏空的气血和脆弱的精神, 不知多久后才会油尽灯枯。
萧凌安只觉得可笑, 心道太后能有什么心病?无非是固执认为他的幼弟还未往生极乐, 宁可耗尽心血也要为幼弟超度罢了。
本就是自作自受,活该自食恶果,就算是明日就与世长辞,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不过群臣大多不知道这对母子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皆以为萧凌安凉薄至此,连亲生母亲也不放在心上,生怕国运再受重创,纷纷上奏求萧凌安去探望太后,奏折堆得御书房都快无处安放。
虽然萧凌安嘲讽这群臣子迂腐刻板,但他亦懂得顺应民心的道理,好不容易利用沈家树立起清明良善的印象,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前功尽弃。于是他就当偷闲几日,非紧要的折子暂且不批,装模作样地去了一趟慈宁宫。
清幽檀香被浓浓的苦药味盖住,绣着佛经的帘幕半遮半掩,太后面色痛苦地蜷缩在床榻上,花白的鬓发稀疏凌乱,皱纹如年轮般布满脸庞,尽是苍老憔悴之态,干裂的唇张合着,做了噩梦般念念有词道:
“宇儿,娘亲替你报仇,娘亲替你杀了他......”
李姑姑见太后在萧凌安面前说了这话,吓得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刚想开口为太后遮掩辩解,抬首却并未见萧凌安流露一丝愠怒,反而眸中满是寒凉与鄙夷。
萧凌安挺直了脊梁立于床榻前,颀长挺拔的身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太后,衬得她愈发渺小卑微,如蝼蚁般稍微用力就能捏死。
他也曾唤过眼前的女人一声“阿娘”,也曾真心想将她当做至亲至爱之人,是她自己将他幼年最后一点真诚践踏在地。
太后是宫女出身,先帝又风流成性子嗣众多,就算她春风一度后生下皇子,也只是个答应而已,不仅没有荣华富贵,此后还要受到各路嫔妃的排挤责难,日子煎熬难耐,每日都走在绝境之上。
她的性子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早已扭曲可怖,时常发疯似的把所有的苦难和罪责都推到年幼的萧凌安身上,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孽障,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生下了他。
起初只是责怪打骂,后来太后仿佛在其中找到了快感和乐趣,变本加厉地将满腔不满发泄在萧凌安身上,趁着深夜将他打得几乎丧命,鲜血染红了院子里的地砖,还在雪夜将他关在门外,就算挺到了天亮也不愿给伤药。
后来他一日日长大,渐渐入了父皇的眼,连带着太后的日子也好过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萧凌宇出生了。
先帝因此更加宠爱和重视她,从此以后真正拥有了荣华富贵,太后仿佛在深渊中看到了天光,不顾一切地抓住往上爬,恨不得将过往的苦难和屈辱洗刷得一干二净,把幼弟当做唯一的福星。
太后这时候已经蒙蔽了双眼,过于溺爱幼弟,自然而然认为一切好东西都要属于幼弟,而他只是个被人遗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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