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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 (扫红阶)


  “也是。”她听白双槐所言,改了主意:“那就让他们在祠堂门前,将张湍受过的抽打都受一遍。倘若张家不再记仇,便都各复原职,赏些金银偿偿委屈。若还记着,就日日受罚。直到张家不再记仇、不再为难张湍为止。”
  白双槐应下,继续禀道:“接着就是第三件事。是说张大人的老师,要将他逐出师门。”
  “他的老师?”
  “说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姓颜,孟川及邻县都对他颇为尊敬。阿宝说,如果真叫这姓颜的老头把张大人给逐了,张家那群老头估摸着也要依葫芦画瓢把张大人逐出族谱。”白双槐看她脸色冷下,忙道:“阿宝原本想着,索性将这颜老头宰了,人一死也就不能逐张大人出师门。但因为这颜老头到底是张大人的老师,没有公主下令,他不敢贸然动手。”
  袖摆轻摇,她刚抬手要将此事定下,却忽然转了主意。
  宫人呈上笔墨纸砚,白双槐好奇张望。见她左手提笔,稍作思量,便振笔疾书。不多时一篇信成,待宫人吹干墨迹,叠起封蜡,信函便送入白双槐手中。
  “找崔兰央要队人马,将信送去昙州,沈越看过信,自会随你前往孟川解决此事。”她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命白双槐退下。
  一个姓颜的老匹夫,不过在孟川附近有点名望,就想趾高气扬踩她的人。
  而沈越,却是天下人心中的泰山北斗。
  白双槐刚转身抬脚,又折回问道:“那太子那边的事?”
  “险些忘了。”她若有所思,“那座不存在的宫殿,叫什么名字?”
  “获麟呈祥殿。”
  “名字倒是吉利。”
  死物本无灵,世人择字名之,大凡图个吉利。
  可惜事与愿违,全无吉祥如意。昔日雕梁画栋,其存在本身及佐证都尽付之一炬,却仍旧可从纸笔下窥得片言只字。赵令律费尽心思拼凑,以为是支利箭,可杀朝野。却未猜过,会是柄刺向自身的尖刀。
  上元佳节,满月明辉。各宫各苑自行滚元宵、燃焰火、挂花灯,喜气满宫闱。独东宫院墙内,满是凄清幽寒。
  席间无念听赵令僖提起,评说:人非先知,所见所思受所知所念所扰,难免有欠缺错漏之处。
  赵令僖不以为然:“蠢笨而已,哪有这些借口。”
  无念哑然,倘若太子早先便从皇后口中得知获麟呈祥殿之事,抑或皇后未被幽禁,他眼前必不会是如今局面。但见赵令僖兴致缺缺,无念默声,不再争辩。
  尚衣监在散席前赶来,呈上一朵硕大赵粉牡丹,金色花蕊于灯下潋滟流光。是朵宫花,花瓣如常制以丝绢,花蕊却非金丝掐成。捧来一看,可见金蕊是颗镶宝胡桃漆金,再细看去,胡桃刻纹竟是宫殿模样。
  发髻重新梳过,不缀珠饰,仅余一朵牡丹压鬓。
  她照镜看过,心满意足向钦安殿去。
  “听说父皇动怒,儿原不敢来,却又担心父皇气坏身子。思来想去,还是来了。”她提盏宫灯在床畔坐下,“假和尚给儿出了道灯谜,儿解不出,顺道来求父皇帮忙。”
  “竟有却愁解不出的灯谜,我倒要?????好好瞧瞧。”皇帝接过宫灯,将之稍稍倾斜,细细看着灯面。憔悴的面容被宫灯柔火照着,显得红润许多。
  忽然,一簇火焰窜起,点燃灯面。
  事发突然,皇帝怔然失神,她忙起身,抬手提起衣袖扑压火焰。
  作者有话说:
  剧情稍有调整
  ? 第83章
  火焰在她袖底熄灭,鬓边牡丹却因此跌落,发髻也微微松散。
  钦安殿内一阵慌乱,残损宫灯被孙福禄急慌慌撤去,其余宫人赶忙上前检视。皇帝回过神,焦急抓起她的衣袖,慌张张问:“可被烧着了?”
  她拉起衣袖,亮出毫发无损的小臂,莞尔道:“父皇不必担心,儿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皇帝看着她袖间火灼痕迹,仍是心神不宁,立即传御医入殿,另遣宫人往海晏河清殿取新衣。
  “儿当真没事。”她握住皇帝手掌,“反倒是儿带来的灯害父皇受惊。”
  皇帝心不在焉,频频催着御医。御医紧忙赶到钦安殿,再三诊脉,告知皇帝公主无恙,皇帝依然难以安心。她在旁看着,心知皇帝并不惧怕火焰,甚至设立消业井,将一切罪孽投入其中焚烧殆尽。那他在害怕什么?是怕她被火焰焚烧?
  或是说,害怕的是另一个人。
  获麟呈祥殿毁于一场大火,倘若武宁王死在这场大火中,皇帝因此想要抹去这座宫殿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并将废墟设为禁地,就不难理解。
  几名御医在旁商讨着,回禀时云里雾里说了一通,最终道是开几贴汤药用着。见到药方,皇帝才稍稍安心,叮嘱御医仔细煎药。恰时前去取衣的宫人也已返回,她往另间屋子更换衣物,回到殿内时,见皇帝正捧着跌在被褥间的那朵赵粉牡丹。
  “换衣时还在想宫花落在了哪里,原来是在父皇手里。”她笑吟吟在床畔坐下,招手唤孙福禄送来梳子,央着皇帝为她梳发簪花。
  皇帝仔细为她梳髻,簪花时赞道:“花蕊做得别致,是谁的心思?”
  “这花蕊是去岁七哥离京前送儿的生辰贺礼。此前裁的几朵牡丹,金丝掐蕊呆板木讷,儿不喜欢。后来瞧见七哥送的胡桃,就命尚衣监漆了金嵌在宫花里头。”
  “我记得去年老七去南陵时,还没到你的生辰。他倒是有心。上头镶的这些宝石挑得也不差,总听王焕说老七节俭,差点就相信了。”
  “宫里怎样的宝石没有?镶几颗算不得有心。”她将胡桃自蕊心摘出,递到皇帝眼前:“真用心的地方——父皇仔细瞧瞧,胡桃上另有玄机。”
  闻言,皇帝侧目,捏着胡桃迎光细看,见其上雕刻着亭台楼阁,各色宝石恰拟作花园湖泊。无须她再提醒,皇帝认得出,胡桃上刻着的正是海晏河清殿,从东至西,自南到北,大小宫殿亭台无一遗漏。
  甚至琅嬛斋后小重锦寺,亦列其中。
  皇帝脸色微沉:“这雕刻手艺倒是精细。”
  天下工匠巧手数不胜数,但精雕细琢,除却一双巧手外,海晏河清殿建宫时图纸必不可少。当年修造海晏河清殿,是他亲自命人将图纸拆分,完工后只留拆分图件存档以备不时之需,其余图纸皆被销毁。
  存档图件老七绝无可能拿到,那么胡桃雕刻图纸从何而来?老七知晓多少?看来不仅太子妄图纠缠往事,老七亦不让他省心。
  “今岁元春,父皇没将七哥召回京过年。不如现在下旨,将七哥召回京来,正巧下个月是儿生辰。”说着见皇帝发呆,她倾身向前凑近些许,一声轻喝将皇帝惊回神,才又笑眯眯道:“父皇说好不好?”
  “好。依你。”皇帝将漆金胡桃放回花心,“看看你七哥今年给你备了什么礼物。”
  次日清晨,王焕进宫候旨。
  将近午时,赵令僖方姗姗来迟。
  她笑吟吟跨过门槛,解下氅衣,捧着手炉在文渊阁内落座,向王焕道:“老师久等,我来迟了。”
  “公主言重。公主天资聪慧,微臣才疏智浅,岂敢以师者自居。”
  “我虽不常往学宫听课,却也是学宫的学生。老师是七哥的老师,自然也是我的老师。”寒气久久不消,她打个寒颤,缩缩脑袋,手炉捧得更紧:“屋内这样冷,文渊阁的人怎么当得差?还不再送几个暖炉来。”
  王焕回道:“正月间,文渊阁内日常仅有三四人值守,点多炭盆未免太铺张浪费些。是微臣命他们减些炭盆、灯烛。”
  “看来七哥不仅课业学得好,连着节俭都记进心里,平日身体力行。”暖炉送到,四周逐渐温暖,她舒展开身子,由着暖炉烘烤:“学宫那么多学生,我猜老师最钟意的定是七哥。这道旨意,交给老师来拟,再合适不过。”
  “请公主示下。”
  “皇上有旨,召南陵王归京,接旨后即刻启程,务必于二月初九前抵京。”她将手炉放在案上,“老师现就拟旨,有我代父皇加盖玺印。传旨钦差由老师定,黄昏前出京。”
  “这——”王焕心中生疑,“原南、陵北两省目前由南陵王暂理局面,贸然将人诏回,两省事务搁置不前,恐怕不妥。尤其原南,百姓再经不起折腾了。不知能否延缓一二,待南陵王将原南、陵北事务妥善安置后再进京?”
  “可若迟些,就赶不上我的生辰了呀。”她困惑道,“难道原南陵北的百姓没了七哥,便活不下去了么?”
  “微臣绝无此意。微臣这就拟旨。”
  待圣旨拟好,赵令僖粗略看过,取来玺印盖下。传旨钦差亦被召入阁中,临时受命出发,临行前,王焕另修书一封,请钦差随之送到赵令彻手中。
  至夕阳西沉,赵令僖站在城墙墙头,眺望远去烟尘,向身旁王焕问道:“老师作为次辅多年,朝野上下各级官吏的才能水准想必尽在心中。现下有件小事,需个能查擅断的人来帮一帮我,老师可有推荐?”
  “三法司内,若说查案断狱,无能出解悬之右者。”王焕沉声,“只是年前时候,吏部报内阁对其停职查办,如今人正禁足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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