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不仔细看不知道,一仔细看却是吓一跳。
他觉得,这个妹妹他曾见过的。
但是在什么场合,他忘了。
毕竟这般清丽脱俗的绝色,一年也碰不上几个,蔡褚之觉得,自己不会记错。他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瑜珠。
他暂压下心下的吃惊,瞄了眼瑜珠的打扮,见她绾的居然是妇人的发髻,衣裳款式也是偏沉闷素雅一类的,便赶紧先拍着母亲的马屁道:“是,儿子往后定多带着瑜珠妹妹走动,母亲交给我,只管放心。”
岂料沈夫人冷笑:“交给你,我才不放心。我不管你会带着你妹妹做什么,但只一点,不许叫她受了委屈,这偌大的皇城底下,断没有我鲁国公府还要看别人脸色的道理。”
蔡褚之忙又称是,目送着自己父亲母亲回屋换了衣裳,又要赶进宫去面见圣上同皇后,终于敢回头直勾勾地盯着瑜珠,问:“妹妹可会击鞠捶丸,投壶射箭?”
瑜珠不知他要做什么,保险起见,摇了摇头。
“那正好。”蔡褚之拍手,“后日何家的宴会,这些玩意儿都有,明日大早喊人给妹妹定好衣裳,先挑几套成衣,我带妹妹去吃喝玩乐,教你捶丸射箭!”
“……”瑜珠愣了一愣,终于明白过来,这蔡三公子,是不能用寻常逻辑来揣度的。
国公府给瑜珠安排的住处是单独的一个小院,就临着宅子西边的园子,有自己的小厨房,有自己的小书房,卧房虽然没有从前她与周渡的那间大,但也绝对不算小,比之从前在周家住在周老夫人身边的那段日子,已经算是相当奢华了。
尤其蔡家大公子还告诉她:“爹娘没有女儿,一直以来都是遗憾。其实你们尚未到京城,爹娘便已经写书信回来,要我们给你准备院子了,这院里的一切,都是比照我们对妹妹的想法来的,瑜珠妹妹瞧瞧还有何不满意,只管告诉我们,我们都给你去换。”
瑜珠摇摇头,怎么可能还有不满意。
“那便好,妹妹只管先歇着,待明日量裁衣裳的婆子们来了,喊褚之给你安排,有何事直接喊下人来通知我们即可。”
瑜珠同三人行了礼,目送他们离去,与云袅互相眨了眨眼睛。
云袅咽了下口水:“小姐,我以为国公爷同沈夫人能给我们主仆二人一人一间屋子,便已经是足够好了,不想给的是一整个院子,还不是按照什么表姑娘的规格来的,是按照亲女儿的规格来的,同咱们在黎阳侯府见到的黎姑娘的院子比起来,可是半点都不逊色呢!”
瑜珠也没想到,鲁国公府泼天富贵,待她也是仁善至极。
只是又回到了当初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她总不能时时安心,便与云袅道:“待这两日安顿好之后,我们还是得自己盘点下银子,自己在外头,做点生意或者找点活计。国公府待我们好,我们却不能想着靠国公府一辈子,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总归还是要离开,靠着自己生存。”
都是从周家出来的,云袅自然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
她们先前藏在寺庙后头的行李同银票,后来都拖沈夫人派人去取了回来,她们如今也不算是身无分文,有自己的生意做,有点活干,总比一直伸手靠人强。
这边主仆二人正在商量自己的后路,那边蔡家三子却就瑜珠之事产生了议论。
起因是蔡褚之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小心翼翼与自家两位兄长道:“兄长们觉不觉得,咱们家这位新来的妹妹,长的颇为眼熟?”
蔡大兄睥他一眼,似乎十分嫌弃他的后知后觉:“这是周明觉的妻子,先前黎家的马球会上见过。”
“周——”蔡褚之一下拔高了音量,又一下收了回去,贼头贼脑地左右看看,见瑜珠没有跟出来,才敢俯身与两位兄长不可思议道,“这是周渡的妻子?”
“是。”
“传闻中,逃出家门的那个?”
“是。”
“乖乖。”蔡褚之惊叹,“我听闻周渡一直在寻她,为了她,年节还不顾礼仪,直接跑去了扬州,那咱们母亲这个意思,是何意思?是要同周家宣战,替她,替她,替她……”
蔡褚之也不知道自家母亲要替她做什么,磕磕巴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知道,母亲这定是要同周家势不两立的意思。
蔡大兄又睥了他一眼,满眼无奈:“母亲带她回来,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周家的事我们不知全貌,也不好过多解读,你只当不知道她是周渡妻子这事,听母亲的话,好好待她便是。”
“那是自然。”蔡褚之一瞬又挺直了脊背,“这人既然进了我鲁国公府的门,便是我鲁国公府的人,自然是要好好待她的。”
只是他正经了一瞬,便又俯身问:“你们说母亲会不会是离京太多年,不知道周家那档子事,所以才……”
“你何时见过母亲身边出现过身份不明之人?她虽不在京中,但知道的,只会比你我多,不会比你我少。”蔡家次兄又敲打了一遍自家弟弟,“你只需记得,好好待她便是。”
于是,蔡褚之就算有了再多疑问,也不敢再问,谨遵两位兄长的话,老老实实将瑜珠当作了是自家的妹妹,好生招待。
—
要去何大人家孩子的满月宴,瑜珠其实心下还是有些忐忑的。
这何大人她知道,同样也是与周家交好的人家,只不过那位何夫人交好的人是温氏,与她,倒是没见过几次面的。
但她知道,想要给自己挣回清白,想要给自己洗刷污名,那再次出现在人前,是必不可少的。
何况沈夫人已经安排了自家儿子照顾她,她相信沈夫人,也理应对蔡褚之放心的。
只是想要放心,同真正地放下心,始终不是一回事。
这日,她还是提着心吊着胆,来到了正厅中,沈夫人正一身靛蓝华服,爽利气质,见她过来了,道:“我左思右想,褚之都不是个靠得住的,听闻他们哥几个今日要带你去何家的满月宴,我便与你们同去,也好给你撑撑场面,万事都有我兜底。”
瑜珠受宠若惊:“夫人有自己的事,只管去忙,这种宴会是小事,我自己可以应对的。”
“万一就碰上不想见的人了呢?”沈夫人问,“有些讨厌的人,可是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这第一回 ,我先去帮你震震场子,叫他们知道,你是我鲁国公府的人,是我蔡家沈家的人,我看往后,谁还敢对你冷嘲热讽,嚼你半句舌根。”
她思虑周全,瑜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下对她的感激更多一分,与她也愈发亲厚的同亲母女一般。
几辆马车浩浩汤汤地跟着一堆仆妇丫鬟,往何家去。
其实今日这何家的满月宴,儿子虽然是何大人的,孩子却不是何夫人生的。
何夫人年纪已过四十,同何大人年轻时也算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只是膝下所出一直都是女儿,没得办法,拗不过家族里的闲言碎语,还是叫何大人纳了妾,同别的女人圆了房。
而那女人的肚子果然争气,一上来便生了个儿子。
这于何夫人来说是无比屈辱与难熬之事,于何家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毕竟何大人今年已经年过半百,老来得子,还是独子,自是要大办特办,大宴特宴。
所以今日但凡是来赴宴之人,皆可看到何夫人是怎样的一张绿脸。
瑜珠陪同在沈夫人身边,听门口的小厮在见到人的一刹那便扬声高喊:“鲁国公府到——”
何大人同何夫人忙放下手头上的事,双双迎了出来。
鲁国公夫妇前日夜里到了京城这事,在上京早就不是秘密。这是他们回家的第二日,这鲁国公夫人竟就亲自上门来赴他们家的宴了,于他们家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荣耀。
何夫人即便再不乐意,也还是不得不挤着笑,同鲁国公夫人见礼寒暄。
只是目光扫过跟在她身边的瑜珠时,却有些怔愣与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周家那个传闻中已经离家出逃的女人吗?何况,温氏今日还同她讲,那个女人跳江了,惹得明觉又二话不说赶去了扬州,连同圣上请休的功夫都没有……怎么会,她怎么会跟在鲁国公夫人身边?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不断揉了揉眼睛,还拼命眨了几下,可是没有错,这就是江瑜珠,就是周家那个不讨喜的儿媳妇,就是温氏时常同她抱怨,又没得办法的狐狸精儿媳妇。
见自家夫人盯着人家鲁国公夫人身边之人,迟迟没有反应,何大人等了又等,以为她是故意在鲁国公府面前给自己下面子,终是等不下去,胳膊撞了撞她。
何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比先前还要牵强的笑:“鲁国公夫人请吧。”
沈夫人点点头,带着瑜珠一道进了何家的门。
眼看着整个鲁国公府来赴宴的人都走了进去,何夫人望着瑜珠若隐若现、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同醍醐灌顶一般道:“坏了!”
温氏还坐在厅里,鲁国公夫人这个方向,显然马上就要与她撞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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