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眼睛盯着前方,“家佑哥,方才你家大山说得对,这儿真的有鬼!”
“它跟着华姑娘走了,走,咱们快一些跟上。”
说完,她拔腿就往前边跑去。
赵家佑小心肝儿一颤,两股颤颤,半晌,他跺了跺脚,也朝顾昭跑去的方向追去。
“哎,等等我啊!”
......
樟铃溪边,柳树抽出了嫩芽,一阵春风吹来,颤颤巍巍的摇摆。
河边的土地向来肥沃,这儿的草也比旁的地方来得丰茂,不过是早春时候,青草已似柔软的毯子。
华落寒失魂落魄的踩在河堤上。
带着露水的小草将一双茶梅绣样的鞋子打湿,她浑然不觉。
樟铃溪的江水拍打着河岸,河岸边,小草被拍蔫了,水往江心退去,倏忽的,它又支棱起身子迎着风摇摆。
华落寒就这样瞧着青草被拍垮,抓着机会又起来,来来回回……
顾昭着急:“华姑娘,快回来,外头危险。”
华落寒回过头,一并回头的,还有贴着她身后的白衣女鬼。
顾昭寒毛倒立。
只见这女鬼一身白衣,衣角处有斑斑血迹,她披散着黑长直的乌发,回头看来时,眼眸漠然,无情也无义,更无一丝波动。
华落寒转身。
女鬼贴着华落寒的后背,双脚悬空,在华落寒转身后,她的身影也跟着转到了后头,背靠着江水。
冷冷的视线从华落寒肩膀处望过来。
黄昏时候,此情此景,饶是走惯了夜路的顾昭,心里都有两分毛毛的。
“是你。”华落寒轻声开口。
“是我。”顾昭应道。
早在上次时候她就发现了,华家这位姑娘虽然胖了一些,声音却很好听,袅袅婷婷的,带着三分吴侬软语的娇憨和可爱。
这样的声音,在美人身上那是相得益彰,而对于华落寒而言,却被人嘲讽是丑人多作怪。
顾昭想着夜里见过她晦涩难过的梦境,眼里有些怜惜。
“华姑娘,河边危险,咱们到这边说话。”
华落寒回头看江面,声音很轻,“危险有什么可怕的,左右无人关心我,爱护我,假的,连爹爹都是骗我的……我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是华家掠运纳煞的娃娃罢了。”
顾昭:??
她没有听懂,不过,此时她倒是看出了,华落寒没有一分生的意志。
倏忽的,她想起了掌柜娘子。
她阿爷说了,当初掌柜娘子自戕时,医馆的大夫说了,她手中的刀口极深,死意决绝。
顾昭朝那白衣女鬼看去,在她的左手处,果然有一条狰狞的大疤。
这,这是掌柜娘子吗?
“臻娘?”
顾昭试探的喊了一声。
这一声臻娘,华落寒背后的女鬼有了动静,只见她缓缓的朝顾昭看来,声音幽幽幢幢,“你是谁?”
顾昭:还真是掌柜娘子啊。
“我同周大千周掌柜相识。”
听到周大千,女鬼有了一瞬间的怔楞,趁着这一下,顾昭一把拉回华落寒,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女鬼打了一道定身符。
赵家佑提着灯笼气喘吁吁的赶来,瞧着地上倒地上的顾昭,心里大惊。
“顾昭啊,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顾昭抓着赵家佑的手站了起来,暗地里龇了下牙。
娘哦,太沉了,她都闪到腰了!
华姑娘的杀伤力比掌柜娘子还要强!
......
顾昭连忙去扶华落寒,“你没事吧。”
华落寒坐在地上,轻轻摇了摇头。
那厢,女鬼发现自己被符箓定住了,面色不甘,不断的挣扎想要挣脱。
一时间,鬼炁喧天。
在符炁和鬼炁的冲撞下,鬼影重重若影若现。
“哎呀我的娘啊!吓死我了!”
赵家佑瞧见了那狰狞的鬼影,一个屁墩的跌坐在地,手脚并用的往后爬了几步。
他连滚带爬的跌到顾昭身后,扯着顾昭的衣服,又怕又想看的瞄了几眼,连忙又缩了回去。
“顾昭啊,这是谁?”
顾昭:“听雨楼的掌柜娘子。”
赵家佑还有些懵:“谁?”
……
第29章 (捉虫)
顾昭重复了一遍,“听雨楼,听雨楼周掌柜家的娘子。”
见赵家佑还懵懂的表情,她侧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就是那个什么,玉溪镇三大谜团之一的掌柜娘子啊。”
赵家佑恍然:“哦,是她啊。”
顾昭瞥了他一眼。
果然,人只有八卦是记得最牢的!
……
“昭啊,大凶啊!”赵家佑反应过来后,顿足失色,急急道。
“她是自戕而亡的,我听我奶奶说过,这种鬼最是凶狠了,在阴间还能吃小鬼,是长着血盆大口的大恶鬼!”
他缩在顾昭身后,牵着顾昭衣裳藏眼睛,想闭眼睛却又怕闭上眼睛后,会死得更加不明不白。
一时间,赵家佑十分的为难。
顾昭:……
呃,血盆大口?
这应该没有吧,她仔细的瞧了,掌柜娘子虽然阴森了一点,模样还是很标志的。
……
那厢,樟铃溪江畔鬼炁喧天,掌柜娘子的身影忽隐忽现。
赵家佑最后选择闭眼,喊道。
“顾昭,你这野路子出家的功夫,到底成不成啊!?”
顾昭也盯着前面,“呃,可能不大成。”
赵家佑哀嚎,“早就叫你去道观里拜师了,你偏不去,你看看,现在这般情况,到底该如何是好?”
顾昭不理会赵家佑的碎碎叨叨。
只见她的手一翻,又一张黄纸朱砂的符箓夹在她食指和中指之间。
手指细长,骨肉匀称,黄符上有雷电滋滋的声音,电光衬得那手指更加如玉质雕砌一般。
华落寒瞥了一眼,心下一个咯噔。
她一把扑到顾昭面前,要去夺顾昭手中的黄符。
顾昭一个错步让开了,不解道,“华姑娘,怎么了。”
“不要。”
华落寒摇头,声音有些小声,渐渐的,顾昭听到有啜泣声从她低垂的脑袋下传出。
“不要,姑姑都是为了我好,别伤害姑姑……”
“……求你了,别伤害姑姑......姑姑没有做错什么......”
“她和我一样,都是华家掠运纳煞的娃娃罢了,可怜虫,我们都是可怜虫......”
随着华落寒的哭泣,那厢,被定身符定住了的女鬼也停住了挣扎,她似踮着脚悬在半空中,因鬼炁而飘动的衣物和头发也停了下来。
顾昭侧头看去,只见华臻臻那青白漠然的脸上,有两行血泪留下。
这......
顾昭收了手中的黄符。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昭见华落寒一直朝华臻臻方向看去,显然是在担心华臻臻,连忙开口解释道。
“没关系,那是定身符罢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方才以为她要引诱你投江,害你性命,这才出手将她定住的。”
华落寒摇头,“我不会的。”
她的目光落在樟铃溪上。
河堤旁,草儿被水波冲击得弯下了背脊,却趁着江波褪去的那一刹那,抓住这须臾时间,朝着蓝天和白云招展身姿。
草木尚且如此努力,她又怎能轻言放弃?哪怕活得再辛苦,她也要坚持。
华落寒的声音很轻。
“玉溪镇所有的人都说,华家疼爱闺女儿,如珠似宝的对待着。”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相信的。”
千工床,红橱,镜台闷户橱......打她生下来起,她爹便细心又认真的搜罗好料,特意寻了巧匠,花了银子,费心又费力的准备着她出嫁后的家什。
“我以前听奶娘说过,十几年前我们华家在靖州城生意栽了个跟头,家里的生意差了许多,后来我出生后,爹的生意才又有了起色......”
所以,她一度听信了她爹的话,她是他们华家的福宝。
华落寒眼里有眼泪积蓄,泪水打着转一滴滴的落下,却没有半分声响。
顾昭递了帕子过去,都说伤心到极点的哭,是不会再撕心裂肺了,因为那颗心早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
华落寒喃喃:“假的,根本不是什么福宝,十六年前华家落败,不过是因为姑姑自戕了,那煞气反噬了华家罢了,后来生意又好,也是因为有了我......”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它们胖得像一根根小胡萝卜,肥肉一团一团,她清洗的时候,甚至要撑开皮肉......
更甚至,夏天燥热的时候,她的肉和肉还会被磨烂,散发恶臭......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为华家纳煞了啊。”
“人的身体再胖,又能再胖到什么程度呢?”
“所以啊,他们得将我嫁出去,嫁出去后,我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到那时,这煞气再一点点的倾泻在旁人家,拿夫家的运抵煞,呵呵,呵呵......”
华落寒嘲讽的笑了起来。
难怪要找那等有出息的人家。
因为他们的运够抵啊!
顾昭和赵家佑听得汗毛倒竖。
赵家佑晕眼,“这,这还是父亲闺女儿么?这是前世的仇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