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清吞了吞口水,“顾小郎,你说。”
他听一听,就听一听,至于做不做……再说。
顾昭:“首先,你要准备香火和香炉。”
裴一清点头,“这是自然。”
供奉神鬼嘛,香火香炉,必不可少的一个。
顾昭继续:“还要准备一面圆铜镜,不是普通的铜镜,是要三光俱足的铜镜,你知道何为三光吗?”
见裴一清摇头,她耐心的说得更详细了。
“三光俱足,指的是午时三刻的阳光照过,子夜满月笼罩,还有心光点化过的镜子,不可小气,起码得这般大。”①
说罢,顾昭比了个大小,约莫三寸的长度。
裴一清为难,这日光月光他倒是懂,不过,这心光又是什么?
他瞧了一眼顾昭,紧着就问道。
“顾小郎,何为心光?”
顾昭将手搁在心口,认真道,“心光,自然是我们心口中自发而出的光,要取此光不难,清静身心即可。”
“此时正是杨柳抽芽季节,你折一根杨柳枝,沾上无根水,从头开始扬洒,净化身心。”
“然后再将心光取出,食指顺着铜镜描绘一个圆,中间点心,如此重复三次,心光便取成了。”
裴一清瞧清楚了,“哦哦。”
顾昭满意,“裴书生要是嫌麻烦,香烛行也是有卖这三光俱足的铜镜的。”
裴一清:……不早说。
他扯了个笑,“无妨,店里卖的,总归是费银。”
顾昭点头附和,“是极是极,勤俭持家就得开源又节流,咱们赚铜板可不容易。”
紧着,顾昭继续将请亲的方法讲了讲,说得是口干舌燥,她瞧见裴一清听得认真,不住的点头,倒是又觉得没枉费她这一番唇舌了。
末了,顾昭将地上的笋拍了拍浮土,搁到篮子中,最后道。
“你与你阿娘有亲缘,你真心相唤时,便能瞧见她在何处了,说是请亲,其实那时,你的神魂幽幽,更像是过阴,也就是从阳世入了阴世。”
“到时,你能瞧到晦暗的天色,别怕,那是鬼道的天光。”
裴一清郑重的作揖,“多谢顾小郎相告。”
顾昭摆手,“小事小事。”
……
第143章 (捉虫)
春风吹拂而来,带着竹林的竹子香气,细细密密的竹叶摩擦,似金石相碰,簌簌作响。
林子里显得有几分静。
挖得差不多了,顾昭站起身子,掐了个水球给自己和卫平彦净了净手。
注意到裴一清的视线朝这边瞧来,她笑了笑,手诀一翻,裴一清面前便也悬浮着一颗剔透的水球。
裴一清笑了起来,脸上的阴霾好似也淡了去。
……
一行人满载丰收,抬脚出了竹林。
“大哥!”
那厢,等了好一会儿的裴明皓听到了动静,赶忙从石头凳上站起来,几步迎了过来。
少年郎面皮薄,方才一通劝,没有将大哥劝动,反倒吃了一顿排头,他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裴明皓面上还带出了几分委屈,瞧着裴一清的表情欲言又止,可怜巴巴。
怎地就不待见他了呢?
……
那厢,得了顾昭说的秘法,裴一清的心里倒是宽慰了许多。
接下来,寻不寻他阿娘,是他自个儿的事,与他阿爹无关了,自然更与裴明皓无关。
阿爹不记得,他想要记得。
他想要记得那个辛苦怀胎十个月才生下他的人,她也抱过他,亲过他,亲呢的喊过他乖乖……
只是缘分浅浅,造化弄人,天不假年,这才丢下了他,早早撒手人寰罢了。
她闭眼的时候,是否也有着许多的不舍和担忧……还有遗憾。
他想告诉她,他过得很好,衣食无忧,生活不愁……会读书识字,以后还要去考科举,不论科举成不成,也能有立身之力。
……
裴一清心平气和的拍了拍裴明皓的肩膀,道,“好了,你自己家去吧,这是我和阿爹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可是……”
裴明皓正待说什么,才刚刚张嘴,就被裴一清抬手制止了话头。
只见他穿一身鸭卵青的袍子,头戴纶巾,身量颀长,眼眸明亮,自有一番读书人的气度。
此时坦然的温声道。
“树大分枝,这亲缘也是如此,再过一年,我都能行冠礼了,还要阿爹养着像什么样?再说了,我如今在备考,没了阿爹和你阿娘的念叨,倒是更为清静。”
“明皓,你也知道,咱们读书人有多看重清静吧。”
裴明皓迟疑。
这倒也是,还有人为了清静,特意去庙里寄居呢。
不过,他也不好糊弄,当下便想起一事,盯着裴一清的眼睛,又道。
“大哥你莫要骗我,这闹市中予人写信,哪里又有什么清静可言?还是和我回家吧,我和阿爹求情,就是阿娘,阿娘她也担心着你呢。”
裴一清不耐了,当下又是一个脑崩过去。
“啰嗦死了,你年纪小小竟然这般话多,走走走,快去学堂上学去,知道个什么啊,你大哥我这是在自力更生。”
“写信读信,这叫自食其力,出息着呢。”
好说歹说,裴一清终于将裴明皓赶走了。
裴明皓一步三回头,眼里是浓浓的不放心。
裴一清好似想起什么,又抬手招了招:“哎,回来回来。”
裴明皓眼睛一亮,跟个得了骨头的小狗一样,颠颠的又跑回来了。
“大哥?”
裴一清唬脸,“怎地这么没礼数,走了也不和你昭哥喊一声。”
顾昭、裴明皓:……
裴一清催促:“说呀。”
裴明皓嗫嚅,“昭哥,小弟走了。”
顾昭笑眯眯,“哎,客气了,裴表弟慢走。”
……
那厢,裴明皓拉过裴一清,走到一边,有些不甘愿的开口,道。
“我记起来了,顾昭说了,他就比我大两天,就两天呢!”
他伸出手,比了个二的动作,抬眼瞅大哥,有些愤懑,显然是在懊恼自己去岁摇竹娘时,在顾昭和赵家佑一前一后的话挤话中,迷迷瞪瞪的喊了一声昭哥。
这一喊哥,回回都得喊哥,恁的憋屈。
裴一清一脑崩过去,恨铁不成钢。
“憨瓜!”
“你道人人都有机会喊顾昭一声昭哥的吗?”
“快走快走,瞧着你这憨模样我就脑壳疼,哎哟,我这眼睛也疼。”
裴明皓:……
他瞧着自家大哥装模作样的捂着眼睛脑袋喊疼,几步跟上了顾昭和卫平彦。
他自个儿愣在原地站了片刻,好半晌,颇为不解的自语道。
“顾昭是给大哥下迷魂汤了吧。”
……
那厢,裴一清追上顾昭和卫平彦,顾昭想去市集买两条上等的五花肉,然后家去。
天色尚早,裴一清和卫平彦准备在青鱼街的歪脖子柳那儿再摆一会儿的摊子。
这段时间在外头讨生活,裴一清的脸皮也厚实了许多,他瞧见顾昭手中提着的春笋篮子,紧着就将自己手中的也递过去,笑道。
“顾小郎,不若帮我这一份也托给那……”他想了好一会儿,没有想起方才顾昭和卫平彦说的大嫂子叫什么名儿。
顾昭贴心,“阿英嫂子。”
“对,阿英嫂子!”裴一清一击掌心,“就托给阿英嫂子,让她帮我也腌渍下这酸笋和小菜吧。”
“我也不占她便宜,你和她说一声,回头不拘是写信还是读信,让她来我这,我都不收她铜板。”
卫平彦一下就不痛快了。
“阿英嫂子现在是我的客人了。”
裴一清尴尬的笑了笑,“是吗?”
“自然是真的。”卫平彦一脸认真,“嫂子说了,你这人不老实,明明三张纸能说完的事,偏生你墨迹,硬是给她写了四张半,还得收她五张纸的铜板,算盘打得太响了。”
“她说了,以后都不来你这儿读信写信了。”
顾昭听得眼里都是笑意,还要清清嗓子,意思意思的拉了拉卫平彦的衣裳,虽然小声,不过谁都能听得到。
“表哥,说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咱们别说的这么直白,裴书生该羞愧了。”
裴一清:......
他面上浮上一丝浅浅的热意,晕得脸颊微微有些红。
“惭愧惭愧,是我之前行事岔道了,顾小郎说的对,咱们做人要正,为人要直,需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今日我做一丁半点的恶事,心里起些许恶念,事儿虽小,却又是贪,又是恶,说不得,长此以往便能积少成多,到时我习以为常了,底线一退再退,以后就养成了更大的欲兽,不妥不妥。”
说到这,裴一清面上的神情一凛,有了慎重。
他越想,越觉得会是这样。
恶人,说不得曾经也是嫉恶如仇之人,只是到后来,时光将他腐蚀得不再像他。
想到这,裴一清正色道。
“下次大嫂子来,我亲自和她赔不是。”
说完,他手中的春笋就要往回收。
这时,顾昭伸手接了过去,随手搁到竹篮子里,和她,还有卫平彦采摘的春笋摆在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