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郎,在下着实有些怕,不若,今晚和你一道巡夜吧。”
顾昭抬头朝城门方向看去,道。
“今夜城外的动静有几分不寻常,死炁浓郁如雾弥漫而来,估计是有个大家伙在外头,方才那两口棺有动静,也是受了这死炁的影响。”
“不过,这会儿棺椁中都贴了符文了,此地暂时是安全的。”
说完,顾昭瞧了裴一清一眼。
意思很明显,这儿瞧着危险,却是安全,跟着她瞧着安全,却不定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
裴一清回头瞧了一眼义庄。
这地方他住了几日了,现在却怎么看怎么发毛,心里的惊惧是一阵阵的起,就连风吹大门的吱呀声都能吓到他的心肝。
他顿了顿,决定还是要赖着这顾小郎。
“此时天黑,无处投宿,我又无亲近好友,顾小郎,瞧着我和你表兄同行且一并出摊的情谊,你就带着我一夜吧,拜托拜托。”
顾昭:......
同行的情谊?同行那不是相忌吗?
顾昭瞥了一眼裴一清发白的脸色,点头道。
“成吧,你一会儿别乱说话就成。”
顾昭紧着要往城门方向去了,裴一清连忙去拿了一本蓝皮书揣进怀里,对顾昭讪笑了一下。
“圣贤书有圣贤言,护人......聊胜于无吧。”
顾昭:“走了。”
……
顾昭带着裴一清走了鬼道,往前一踏,再一错步,两人便在北城门处了。
下一瞬,顾昭提着裴一清跃上了高高的城墙。
事发不过一瞬,裴一清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便在城墙之上。
顾昭好奇:“裴书生,你是住在义庄吗?”
方才裴一清去拿书,她瞧到了,这裴一清这么迟了还能在义庄出现,那是因为他住那儿。
义庄那一处前身是谢家老宅,里头好好整一整,还是能整出几间能住人的屋舍。
这裴一清就收拾了一间屋舍,里头还搁了书笈和箱奁。
裴一清还有些懵,“是啊,我住那,刚才也是听到动静声,这才起身去看的。”
顾昭:“怎么住义庄了?”
裴一清自嘲的笑了笑,“无处投奔,又囊中羞涩,只能如此了。”
也是他高估了自己,只以为自己饱读圣贤书,不惧那等魑魅魍魉,没想到真遇到了,他还是吓得不轻。
眼下跟着顾昭,裴一清心神安定一些,又有些踟蹰。
明儿到底要不要去赁一处屋舍呢?
这诈尸可怕,可是,没有银子也一样可怕啊。
想着要赁屋舍,到时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堆花销,一个月算下来,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他又有些心疼银子。
倏忽的,裴一清面上一僵,惊恐的看着城外,收回了自己刚才的念头。
不,还是诈尸更可怕一些。
他明儿就去赁屋舍!
旁边,顾昭也看到了城外诡谲的一幕,肃了肃容。
只见一阵铃铛声若隐若现的传来,不知什么时候,细密的雨还在下着,天上的云雾却退开了些,露出了峨眉月那熹微的月色。
月晕朦胧,清冷的峨眉月好像发霉长毛了一般,月华好似都沾染了晦涩之意。
这是毛月亮。
顾昭和裴一清视线里,城门外缓缓的有一行人走近,只见它们僵直着身子,手一个搭着一个,每一步的跳跃都能行进三步左右。
动作虽缓,却一点点逼近。
月光下,可以瞧见它们裸露的肌肤有着青白的死寂之色,为首的那一个面上发青,隐隐露出獠牙,往后那八个却面有白色浮毛,而最尾巴的那一个,面有淡紫,显然是新丧不久。
每一个人,它们都闭着眼睛。
顾昭低声,“紫僵,白僵,绿僵......”
“什,什么?”裴一清两股颤颤,牙齿不受控制的打着磕绊了。
月色朦胧中,行进的僵时不时的吸纳月华,月华在它们周围扭曲成晕,远远看去,就像它们时不时的还朝月朝拜一样。
顾昭:“这是修炼程度不同的僵。”
料峭春风中,有张张黄纸被扬起。
裴一清捂着嘴,几乎是气音。
“撒,撒纸钱了。”
顾昭没有应话。
她将视线往后,目光落在那道戴着斗笠帷幔,一身黑衣,就连手指头都缠绕着布条的身影上,眼里有了探究。
虽然几个僵生得可怖,尤其是绿僵,跳跃极快,已成一定气候。
不过,这浓郁的死炁却不是僵身上传来的。
而是,这黑衣人身上传来的。
视线往上一移,顾昭对上它手中摇着的铃铛,若有所思。
摇铃,撒纸借路……是赶尸人吗?
好似注意到什么,那裹着黑衣的身影也仰起了头。
它的视线朝城门上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了顾昭的目光。
......
第136章 (捉虫)
冷月当空,夜色如墨般流淌。
城北城外种了好几株高大的玉兰树,此时春风沁凉冻骨,节长枝疏的高树于风中摇摆,张牙舞爪,气势煊赫,似为城外这不速之客摇旗呐喊。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顾昭愣了下,随即神情一凛。
无他,虽然这赶尸人用黑纱和帷帽罩住了面容,方才它看来时,恰好春风吹拂开了帷帽上的皂纱,她也将它唯一露出的眼睛瞧了个真切。
说是眼睛,不如说是簇着两团幽火的眼眶。
冰冷无情,带着诡谲幽光。
顾昭的视线往下,目光落在那宽袍簌簌的黑裳,还有那缠着黑布条的手指骨上,难得的思忖。
这下头缠的,到底是什么呢?
一高一下,两人皆知对方瞧到了自己,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动。
青面獠牙的绿僵走在最前头,它一蹦一跳的带着那一长串的白面浮毛僵往前。
月华吸纳,那一处光晕扭曲,似有僵尸遥遥而拜。
顾昭还未动,瞧着那愈发而近的僵,裴一清先受不住了,它们每跳一下,他的心肝就跟着颤一下,这样多来几下,他的心肝都颤痛得不灵活了。
“顾小郎,这下该如何是好?”
他趴着城墙的沿边,用力的捏着那砖石,指尖泛起了白也不知道,只以气音问顾昭。
“咱们城墙这么高,城门这般厚重,该是进不来吧,是吧是吧。”
裴一清面露懊恼神色。
果然,方才就该听这顾小郎的话,好好的在义庄歇一歇,胆子放大一些,还能睡个回笼觉。
棺椁是可怕,但下头这几个更瘆人啊。
裴一清数了数,眼睛发晕的看那峨眉月。
“十个僵,足足十个僵啊。”
不,应该是十一个。
裴一清少算了摇铃的那一个。
顾昭低声,“那面有白色浮毛的是白僵,它们未成气候,不过,那绿僵已经成一定气候,力大无穷,擅跳,行进似风蹿。”
顾昭估摸了城池的高度,实事求是道。
“还是跳得上来的。”
裴一清:......
……
瞧着那僵还在往这边跳来,顾昭回过头,交代裴一清道,“你就在这里待着,我下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将这些东西劝走。”
“啊?”裴一清发出急促的一声。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下一瞬,他就见顾昭手一撑,一个纵身跃了下去。
一句小心含在喉中还未吐露,就见顾昭迅速又轻巧的落地了。
“好!好一个鹞子翻身!”裴一清话锋一转,忍不住赞叹出声。
好似听到了他的声音,下头那吸纳月华的众僵停了停动作,功法散去,恍惚好似拜月的姿态也没了。
对上那双目紧阖的青面獠牙僵尸,裴一清一窒,捂着嘴缓缓的蹲了下来。
瞧不见他,瞧不见他......
他的视线落在天畔的峨眉月上,忍不住又打了个颤抖。
这奇奇怪怪的东西出现了,月亮瞧过去和平日里都不一样了。
就像,就像发霉长毛了一样。
……
那厢,顾昭已经走近那黑衣人,与此同时,一枝符笔在她手中凝聚,元炁在笔尖汇聚,接着,就见那繁复却不冗杂的符文于虚空之中绘制。
“吾此笔非凡笔,斗星灿烂指天罡,指天天清,指地地灵,指人人长生,指鬼鬼灭亡,神兵火急如律令,疾!”①
随着最后一笔符文的收笔,顾昭打了个手诀,同时笔一扬,符文倏忽的飞到了半空之中,于众僵之前的城门处高悬。
下头兀自跳跃的众僵虽然蒙昧,却有了惊惧,它们远远的看着城门处的符文不敢继续前进。
高墙上,裴一清听到顾昭的声音,有了好奇,大着胆子又站了起来,正好瞧到那符文升空的一幕。
他不禁瞪大了眼睛,有喟叹惊诧之声溢散出口。
只见这符文漾着莹莹之光,约莫半丈之长,正好悬在城墙之上,他眯着眼睛瞧了瞧,勉强辨认出,上头有着大将军到此镇几个字。
多瞧两眼,眼睛都有些发疼了,顿时不敢再多瞧。
顾昭走近黑衣人,拱手道。
“在下顾昭,不知尊驾到靖州城有何贵干。”
黑衣人瞧着远处的那道符文,黑色帷幔下,那簇着火的眼眸幽光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