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刀:“这肉你现在要吃么?”
“我给你炖上。”
陈小莲有些馋,不过,她却也爱惜这肉,看了片刻,目光恋恋不舍的移开,道。
“不了,先冻上吧,等娃儿生了再炖,到时搁点黄豆也好下奶,今儿就吃冬笋,顾家伯娘说了,吃点冬笋,我这脚也没这般受累。”
赵刀自然是应下。
.......
日子在日头的东升西落中,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转眼,顾昭已经回到靖州城五日。
欢乐又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大家伙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年节喜庆的气氛一点点褪去,只是偶尔几声零碎的爆竹声起,让人知道小娃娃们还捡着爆竹,偶尔点一点,闹出一点年节的余味。
大柳枝巷,周家。
周达闻到香味,侧头对藤椅上的江香兰道,“你等我下,鱼汤差不多好了,我进去端粥和鱼汤出来。”
江香兰有些精神不振,闻言笑道,“好,我等你。”
......
周达拿着木托盘,端了粥和鱼汤出来,眉眼里都是笑意,“老婆子,今儿这鱼特鲜,你瞧这汤的颜色......”
没有听到动静,周达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明媚阳光下,藤椅上的老太太梳着整齐的头发,她眼睛阖着,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想起了久远时光里的欢喜时刻,粗糙的手垂在旁边,风来,偶尔吹乱一丝白发。
唉。
周达心里叹了口气。
他将木托搁在旁边的石桌上,抬脚走到藤椅旁边,轻轻的在圆凳上落座。
片刻后,他将那垂在一边的手握在手心,感觉着那泛着凉的温度,轻轻的又叹了一声。
“说好了等我的。”
......
近来,靖州城太平许多,潘知州瞧大家伙儿巡夜辛苦,索性就安排两人一队,分散的在靖州城里巡夜,夜里不需要那么多人,活计也轻松了许多。
没有了头儿时刻盯梢,是以,钱炎柱和卓旭阳两人一边走,一边还能唠嗑,夜里的巡夜时光也好消磨了。
又是几日时光,靖州城出了一则异事,颇为稀奇,这事儿为已经慢慢平静的靖州城又添了两分热闹,大家伙儿颇有兴致的谈论着。
这日,顾昭提着绢丝灯巡夜,路上碰到衙役钱炎柱,他正在和搭伴的衙役卓旭阳在谈着什么
瞧见顾昭,钱炎柱眼睛一亮,招呼道。
“顾小郎,来来,你是行家,你来说说,这是怎么的一个情况。”
顾昭抬脚走了过去。
卓旭阳点了点头,“顾小郎。”
顾昭回礼:“卓大哥。”
她将目光看向钱炎柱,有些好奇道,“炎柱大哥,怎么了?”
钱炎柱快言快语,“嗐,就是大家最近说的,大柳枝巷周家的那事儿。”
“那家老太太没了后,他家老爷子给她办完后事,大家都说,亲眼瞧见他变成蝴蝶追着老太太去了……”
“顾小郎你说,这人真的会变成蝴蝶吗?”
顾昭:......
人会不会变成蝴蝶,她也不清楚,不过,周达老爷子那事儿她知道啊。
他不是变成蝴蝶了,他那是心愿完成,脱离纸身,纸身飘忽而走罢了。
钱炎柱也不是非要顾昭的回答,他就是想和人谈谈这事儿,说说自己心里的感慨。
“唉,说书先生都唱了,周家老太太和老爷子,他们这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鹣鲽情深呢。”
卓旭阳打了个寒颤,推搡了下钱炎柱。
“好了好了,酸不酸啊你。”
顾昭失笑。
片刻后,她似乎是感觉到什么,提着六面绢丝灯往后瞧了去。
冬风吹拂而来,在那黑暗之中,两道影子朝顾昭遥遥的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入了那晦暗又灰蒙的鬼道之中。
他们一高一矮,一个瘦削一些,另一个有些胖,背微微有些弯驼。
不过,两人彼此搀扶,相偕而行,就算前途灰蒙,脚下的步子却也是轻快的。
“多谢顾小郎了。”缥缈的鬼音传来,虽然幽幢,但那平静之意却将那怖人的鬼音淡去。
顾昭愣了愣,随即笑道。
“周伯,周婶,一路走好。”
情至浓处,所谓刻骨铭心,不过是一句我等你,而那人,他又如约追寻而至罢了。
......
第112章
是夜,浓郁的夜色弥漫,虫儿过冬,鸟儿南迁,热闹的村庄少了人的交谈声,一下便静了下来,耳畔里只有冬风呼呼的刮着。
风摇动积雪的枯枝,簌簌抖抖,就似那不安分的鬼手朝天,呐喊一声它们的不甘和愤懑。
此情此景,诡谲又阴晦。
……
玉溪镇,泰安村,陈宅。
陈家人睡得酣甜,这些天,他们吃了大半头的肥猪,吃得是满肚子都是肥油。
都说猪肉肥人,这话果真不假,大家伙儿脸上都圆乎了一些。
陈伯文推开屋门进屋,包玉燕抬头瞧了一眼,视线落在他还带着油腥子的嘴唇,诧异道。
“你去吃肉了?”
“哪儿来的?不是说吃完了么?”
陈伯文嘿嘿笑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床榻边,翘着二郎腿抖了抖,砸吧砸吧嘴巴,似乎是在回味。
“香,真香!”
“剩最后一碗了,二弟偷偷藏的,我眼睛尖就瞧见了,刚刚搁炭炉里温了温,正好吃了个肚饱睡个好觉,哈哈!”
包玉燕噗嗤一声笑了,指着陈伯文。
“你啊你,仔细明儿二弟和你闹!那可是他给弟媳妇藏的,她不是有身子了么,这一人吃两人补,被你吃了算什么回事!”
陈伯文不痛不痒,“嗐,左右在灶房里搁着,谁瞧见了都能吃。”
“所以喽,这好东西千万别藏,藏来藏去,最后便宜了别人,还是搁自己的肚里最稳妥。”
陈伯文志得意满的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子,再看向包玉燕时,眼睛里有着绵绵情意。
“媳妇儿.....”
包玉燕抖了抖,“作甚作甚。”
陈伯文情真意切,“还是我媳妇儿好,要是依着阿爹的话,另外半扇猪肉给你娘家送去,这几天,咱们哪里还能够敞开肚皮吃个痛快?”
包玉燕嗔了一眼,“你知道就好,我和小莲妹子不一样,我爹娘算是白养我了,我啊,一颗心都是扑在咱们小家上面的。”
陈伯文小意温柔:“嘿嘿,我知道媳妇儿最好。”
老夫老妻说情话,那是汗毛抖三抖。
包玉燕抬手,“别,说好听的话也抵赖不掉唠叨,快拿去擦擦。”
她丢了帕子过去,颇没好气的继续数落,道。
“我都说多少回了,吃完要擦嘴,坐床榻边要脱鞋,一把年纪了,还要我在旁边唠叨!烦人!”
“这不是舍不得这香味儿么。”陈伯文咧嘴笑了笑。
橘黄的烛灯充盈了整个屋子,偶尔烛光微跳,昏黄的烛灯下,陈伯文的面容显得有些不真切,有些陌生。
包玉燕忙活着,没有抬头。
......
“好了好了,夜深了,咱们也早点歇着。”
吹了灯烛,两人上了床榻,包玉燕睡里头,陈伯文睡外头,冬日天冷,一人裹一床被子才暖和。
陈伯文裹着被子,砸吧砸吧嘴巴,再次回味了下那香味,这才闭上了眼睛。
肚子饱饱,睡觉也暖和哩!
......
夜愈发的深了,浓郁的夜色在黑暗中流淌,浑然一体,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似尖利不安分的笑声,细听,却又好似只是风声。
倏忽的,寒风大作,树摇影动。
黑暗中,无数零碎的黑雾从四方涌来,最后,它拼凑成一个影子,头,脖颈,肩膀,肚子,臀......双脚,除了少了一截右肢,这影子浑然是人的模样。
只见它微微的抬了抬残缺的右肢,视线落在上头,倏忽又不甘的咧嘴朝东面方向咆哮而去。
鬼音阵阵漾开,似寒风大作,枯枝摆摆。
在泰安村东面二十多里外的玉溪镇,赵家厨房搁着半截冻着的猪蹄子。
白花花的猪蹄儿微微弯曲,蹄筋粗大,有经验的一瞧,便知道这是猪的前肢,肉厚肥大着嘞!
虽然是夜深时候,赵家屋子里的烛火却还未熄灭,无他,陈小莲前些日子刚刚生了个小闺女儿。
小丫头闹人,夜夜啼哭。
这灯烛一点,往往就是大半宿。
听到熟悉的哭声响起,陈小莲憔悴的抱过娃儿,搁在臂弯里噢噢的哄着。
赵刀披了袄子起来,“是饿了吧。”
陈小莲臭脸,“当真是生了个讨债的。”
赵刀这些日子没有去巡夜,他叹了口气,也是颇为忧愁这难带又爱哭的小闺女儿,目光落在小丫头还有些皱巴的小脸时,他眉目舒展,开脱道。
“什么讨债不讨债的,小孩不都是这样吗?”
陈小莲烦躁,“家佑那时就没有这样,这个丫头简直就是夜哭郎。”
赵刀沉默,“我来抱着,你去歇一会儿吧。”
小丫头喝完了奶,赵刀抱了过去,说来也怪,在陈小莲身上躁动不安的小丫头,到了赵刀怀里,她渐渐就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