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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完结+番外 (大世界)


  顾昭大惊。
  这是化僵了啊。
  何为僵,僵是人死后,死不瞑目衔一口不甘的怨炁在口中,尸变而成僵,嗜吃人和家畜的鲜血。
  顾昭将目光看向那鸡舍里的鸡,意外的发现,那几只鸡叫得小声,却毫发无伤。
  凝神一看,虽然这人面目可怖,浑身却无一分一毫的血腥之炁。
  ……
  不单单顾昭在看周达,周达也在看顾昭。
  被人瞧到了,被人瞧到了......
  他脑袋里乱成糨糊,数道杂思纷沓而至。
  咬了他,撕了他……血,香喷喷的血,能吃到香喷喷的血,还能将人杀了,那样就没人知道自己死了......
  再抬头,那双灰白晶透的眸光漫上了血红,他狰狞着脸,嘴角抽动,脖子僵硬的歪扭,露出越来越长的獠牙。
  顾昭心里警惕,目光朝他咯吱咯吱作响的手指看去,就这么眨眼功夫,那暗紫色的手上已经长出了黑色的指甲。
  指尖锋利,上头隐隐有阴煞死炁环绕。
  要是被这样的指甲盖戳到了,就算不死也会染上尸毒,染了尸毒,便也成了僵。
  到时,整个靖州城定然大乱。
  顾昭庆幸自己今儿特意寻过来,心神一动,一道黄纸朱砂的符箓出现在食指和中指间。
  还不待顾昭有动作,只听屋子里有“啪噔”的一声声音传来,就像是木头凳子落在地上闹出的动静。
  夜里安静,这动静声显得格外的大声刺耳,引了顾昭和周达的注意,也打破了刚刚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顾昭眼瞧着化僵的这人僵僵又急急的裹了地上的衣裳,带了手套,僵直的身子朝发出动静的那屋去了。
  中间,他回头瞧了眼自己,似乎是叹了口气,那漫上血红的眼睛也重新变成了灰白晶透。
  因为这,顾昭思忖片刻,收了手中的黄符。
  ……
  屋里。
  周达将板凳扶了起来,问道。
  “怎,怎么了?有事唤我吗?”
  江香兰不安,“没,刚刚听院子里鸡叫得厉害,这是怎么了?”
  周达沉默。
  片刻后,他老实道。
  “我有点馋,难免贪看了它们几眼,这等家畜小东西,往往比人还灵醒,可能是被吓着了。”
  江香兰嘴角颤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老花的眼里都是担心。
  “吃了吗?”
  “没吃。”
  “怎么不吃?”
  “母鸡要留着下蛋,给你补身子,公鸡血有点烈,不敢吃。”
  江香兰又哭又笑,最后抹了把泪,只喃喃道。
  “老头子,你走吧,走吧......”
  “遭罪,太遭罪了,你只知道不放心我,我,我也不放心你啊,要是你没忍住,一不留神犯了大错,别说下辈子赎不赎得清罪孽了,你说不得连下辈子都没有了。”
  她一想起傍晚时候,自家老伴儿瞧着隔壁那牛娃的眼睛,心里就惊得厉害。
  眼下他还能控制得住,明日呢,后日呢......他能保证自己回回都清醒着吗?
  江香兰这般想着,也将话问了出来。
  周达沉默。
  他想起方才,就在刚刚,他是真的起了杀心,惧怕被人发现是真,但心里的那道暗喜也是真,好像他寻到了借口,可以放纵身体里缠绕在心口的缰绳和枷锁。
  江香兰去推周达,“你走吧,别担心我了,我也没多少活头了,咱们还剩这处宅子,我瞧着那赁在咱们隔壁的张家人就很不错,尤其是葵娘。”
  “我去和她们说说,立了字据,回头给我送终,我把这屋子送给他们,左右海子都不回来了,谁给办后事,我就把宅子给谁。”
  她声音含糊又凄凉,最后道。
  “老头子,你跌倒那天就该走了啊,念着我作甚,念着我作甚啊!”
  “唉。”周达长叹。
  “就是我想走,我也不知道怎么走了,那天我就想着不能死不能死,摔了一跤,躺在地上心里着急得很,就像是簇了一团火,然后就自己起来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命大,第二日第三日便发觉自己的不妥了。
  他吃不来食物,瞧着别人会盯着人家的脖子处瞧,那儿有噗噗噗又旺盛的血气,多瞧几眼,他的嘴里就会冒出尖牙。
  更主要的是,他长出尸斑了。
  周达叹了口气。
  怕自己会臭,他还每天晚上往自己身上搓雪。
  ......
  外头,顾昭听着这老太太和老爷子说话,面上恍然。
  她想起那日买鱼时,阿庆嫂子说的话,原来,那跌了一跤的周伯不是没事,而是死得不放心也不甘心,死不瞑目,一口怨气哽在喉间,最后魂魄不离体,化作了僵。
  想到这,顾昭有些惆怅。
  她想了想,抬手敲了敲屋门。
  虽然这周伯周婶的情谊让她心里难过心酸,不过周伯如此情况,确实不能留下来。
  ……太危险了,尸毒不比其他,要是一不留神,整个城都得乱了。
  ……
  “叩叩叩,叩叩叩。”木门被敲响。
  屋子里,还在伤神又难过的一人一僵陡然抬头,目光看向那被敲响的木门,一时间,江香兰又是意外又是揪心。
  谁!
  是谁这个时候来他们家了?
  周达想起刚刚那攀在围墙上的小子,那时,他眼里一片红光,依稀瞧见,那小子手中拿了一张黄纸,莹莹似有光。
  周达若有所思。
  是符箓?
  ……道门中人?
  罢罢,该来的总该要来,该走的总是要走,枉费他活了数十载,还是堪不破。
  “你别担心。”周达安抚了江香兰一句,僵着身子到门口。
  他拉开了屋门,一下子就有风炁涌入,顾昭伸手一拢,那蓬勃欲入的风炁瞬间化成一道风龙,倏忽的被一把拽住,方向一转,转而朝外头呼啸而去。
  顾昭提着六面绢丝灯,笑了笑,“打扰了。”
  周达和江香兰愣神,两人还在为刚刚那道风气化龙的转头而怔楞。
  顾昭进屋,转身将门阖上,这才将目光看向屋里的两位老人。
  这屋舍有些年头了,许是屋里一直有病人,屋里的空气并不是太好闻,除了药的苦涩酸味,还有一股腐败陈朽的味道。
  那是上了年纪的人惯常带有的味道。
  桌上搁了个藤壶,旁边一盏白瓷盏,里头斟了水,微微还有热气冒出。
  这周伯,他当真在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在照顾周婶。
  江香兰还有些结巴,“那风,风,风怎么自己跑出去了?”
  顾昭回神,解释道。
  “我听说您病着,今夜风大,还是不吹风来得妥帖一些。”
  江香兰愣愣:“噢噢。”
  周达灰白晶透的眼睛看着顾昭,这下,他确信自己方才眼睛满是红光时,确实是瞧到了这小郎手中的黄符。
  他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乱来。
  江香兰也反应了过来,有些忐忑的看着顾昭。
  “道长,你是来抓老头子的吗?”
  还不待顾昭说话,她自个儿又急急的摆手,“不是不是,老头子他没有害过人,他就是跌了一跤,也不知道怎地就成这样了。”
  因为久病,她形容有些不雅,面色苍白,鼻翼间带着几分的青,一头银丝梳成辫子扎在后头,许是刚刚躺过,头发已经凌乱,眉心紧皱,手微微有些颤抖。
  眼睛布满红丝又有些水肿,瞧过去可怜极了。
  顾昭连忙道,“我知道,您不要着急。”
  江香兰瞧了一眼旁边裹得严严实实的周达,又看了一眼顾昭,目露凄苦。
  “道长,老头子都是因为不放心我,这才死了都不安生。”
  周达这时说话了。
  “都说了,这也是上天怜我,知道我不放心你,这才特意许我回来多照顾你的,哪里有什么死了都不安生的事儿?瞎说!”
  “我心里欢喜着呢!”
  他声音有些僵,却仍然努力捊直自己的舌头,让声音更正常一些。
  “你就别哭了,一把年纪了,仔细让人看笑话了,等我心愿了了,自然也跟着你一起走了,忧心什么?日子不就是这样过一天是一天吗?”
  周达不甘心。
  他原先都打算得好好的,老婆子走后,办妥了后事,他给她做头七,二七......五七,稳稳妥妥的送到下头,紧着后,他也过完剩下的日子,慢慢的就寻了过去。
  哪里想到,他那么一跌,反倒把自己给摔死在了老婆子前头了!
  他,他真是不甘心啊!
  ……
  江香兰不语。
  烛光昏黄,此时烛芯过长,烛火“哔啵”了一声,烛光微微跳了跳,顾昭就着烛光,又看了一眼江香兰,这一看,却越看心里越是沉重。
  无他,这周婶确实是如周伯说的那样,寿数不长了。
  只见她两颧起乌云,山根低干枯,脸色的苍白更是像白骨一样的白,且有青气自发际延伸到印堂之间,微微笼成一团雾气盘横。
  这是寿数将终,将死之相。
  这样一来,顾昭再看旁边的周达,难免有些踌躇了。
  ......
  顾昭往屋外走,周达跟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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