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裹往两肩,便道:【多谢你。我们走吧。】
学子称是,转身引路。
……
二人行路,走过小径,在书院各处穿梭。
阿萝打量四周,只见游廊相通、绿树成荫,唯独不存学子。看上去,似是众学子的赴宴之地与她不同,正悉数候在其他角落。
对于台山宴,她本就不算了解,也不通内里含义,只循人前进,并不多问。
在一处游廊之外,引路学子停下脚步。
他拱手,道:【请小娘子入廊,肃王殿下正在等您。】
——肃王殿下。
听见这个称谓,阿萝心口一紧。
她多少有些害怕见到魏玘,因她尚未想明待他的态度,顿觉好生怪异。
但此刻,阿萝别无选择,只得迈入廊下,顺廊行进。
转角尽处,一道青影颀然而立。
魏玘负手而立,背身对她。他高颀、笔挺,披有一件深青的鹤氅,如松如柏。
阿萝不语,来到魏玘身后。
一时间,谁也不曾开口,唯有静寂流淌。
阿萝低头,盯着自己的足尖,感觉不大自在,十指绞在一起。
她想,魏玘大抵也不知如何待她,才会如此刻这般,一声不吭。可她又想,平日里,他也总像现在这样,半点心绪也不透,叫她看不明白。
二人默然而立,纹丝不动。
阿萝逐渐放弃了思索,脑袋空空,眸光散漫,静静地伫着。
不知过了多久,人声自游廊尽头传来——
【恭请肃王殿下入宴!】
阿萝尚未回神,先见青袍一卷。
魏玘转身,低目,俯瞰她,眉宇如初冷硬,沉光锋利似刀。
一只手掌伸往阿萝面前。
阿萝不解其意,不禁抬眸,恰与魏玘对上目光。
他的眼依然漆黑,与从前别无二致,像墨,也似浓郁的冷泉。但这一次,她在他眼里发现了自己——是青白的一点光,憧憧地立着。
只听魏玘道:“牵着本王。”
不待人回答,他气息一凝,又道:“行吗?”
第41章 琥珀光
阿萝惊讶, 一时怔在原处。
她听出,魏玘声音低冷, 威仪仍存, 尾梢却上翘,显然是在询问。
正因此,她才难以置信。平日里,魏玘予她, 多是命令、发难、评价等, 从未如此刻这般, 打听她意愿,问她行与不行。
阿萝掀眸, 再看魏玘,见他沉着、冷冽,凤眼漆幽, 眉峰纹丝不动, 似乎毫无异常。
唯有他喉头微凸,上下一滚,并未被她留意。
魏玘心头局促不安。
可他不露声色, 始终摊掌身前, 半点不曾退却。
于魏玘而言,这是一次尝试——笨拙、生涩,又深思熟虑、小心审慎。
昨夜,他与阿萝分别后,并未回屋, 只独立林荫、抬首望月。明光无瑕, 恍若冷泉, 终令他抛却针锋相对的妒恨, 开始冷静忖度。
他知道,阿萝于他并无情意。故而他痛苦、煎熬,深觉自己如行长路,尽头分外渺茫。
曾有无数次,他想放手,遂克制心念、压下情愫。但他无法自控,屡屡见她,又心动难抑,想受她眷顾、与她亲昵、被她瞩目。
魏玘几乎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理智尚存、如浸冷泉之中,一半坠入癫狂、似在沸汤滚烧。
而在阿萝收起香囊时,他终于捉到了一点希望。
阿萝说,凡是他真心所致,她都在乎。
他将这话反复咀嚼,隐隐生出推断:她或许也会倾慕他,他并非毫无胜算。
所以,魏玘决意再试一次。他无法低头,又不能全身而退,只得破釜沉舟——他要知道,历经种种之后,她是否会反感他的触碰?
他屏息,低目,凝视阿萝,全神贯注。
魏玘心念如此,阿萝浑然未觉,只当他是在征求她意见,不由心生欢喜。
这样很好,她喜欢这样。他不该总是不问,也不应无视她意愿。若他好好说话、不要太凶,她自然愿意与他相处。
如此想,阿萝抬腕,将手盖往他掌间。
她道:“行的。”
相较于她,他的掌更宽,覆有薄茧,却很匀称。他的指也修长,指节分明、漂亮。她还摸到几道新成的疤,应是二人对峙时留下的。
她抿唇,轻声道:“我会小心些,不会碰到……”
话未说完,先觉手掌一紧。
阿萝惊讶,抬眸望去。
只见魏玘翻腕、拢掌,长指斜掠,与她十指紧扣。他薄唇闭合,乍看依然冷傲,双目却如点漆,噙着一丝笑,宛如冰下泉流。
“无妨。”他道,“小伤罢了,不必多虑。”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阿萝却有所察觉,他的情绪似乎突然明朗了不少。
下一刻,魏玘牵紧她,引她前往向游廊尽头。
他只道:“走。”
……
阿萝跟随魏玘,一路穿行游廊之中。
行路最初,游廊两侧俱是树木、山石、屋舍等,不存人迹,只听丝竹隐约。越向前行,乐声愈响,宛转悠扬,分外悦耳。
对丝竹之音,阿萝闻所未闻,不免心下一惊,小手也紧绷。
魏玘抬指,轻拍她,道:“别怕。”
“乐器而已。”
阿萝点头,多少有了概念,便定心,继续前行。
二人来到游廊尽头,转过一扇雕花木门,视野豁然开朗。
面前,庭院广阔、宽敞,正中植有榕树、枝繁叶茂,两侧置有几案。吴观为首,率众学子、先生,身披青氅,位列案前,静候二人。
二人所在,正属堂上,与庭院以石阶为隔。
阿萝不知宴饮规矩,便受魏玘牵引,乖乖巧巧,走入主位。
吴观见状,道:【吉时已至,肃王殿下亲临。】
瞬息间,众人声浪如潮,整齐掀起——
【恭请肃王殿下金安!】
阿萝不曾见过如此阵仗,又是一惊,下意识要抽手,却被魏玘紧紧捉住,动弹不得。
侧眸看去,魏玘神色泰然,道:【请山长开宴。】
言罢,他便撩袍落座。阿萝见状,也学他模样,敛裙坐于他身侧。
她抬眸,望向堂下,看吴观抱手作揖、口称开宴,又看众学子入座,一时感觉云里雾里。
“我要做什么?”她悄声道。
魏玘头也未回,低声道:“看着便是。”
“本王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阿萝咬唇,略有不满,不知他为何拽她赴宴,却不与她详细说明。但眼下别无办法,她便依魏玘所言,学他举杯又放下,聆听堂下言语。
先是吴观开口,说书院历史、此前成绩等。
又是学子上表,向肃王、山长、先生等人致意。
这些话,阿萝起初听得认真,只当学习越语。可他们说得太多、太繁冗,她今日晨起又早,不免生出倦意,心神也四处漂游。
忽然,吴观道:【是日肃王殿下亲临,我等伏恩已久,还请殿下教诲。】
阿萝本还昏沉,一听这话,顿时醒了神。
显然,这是在让魏玘开口。
她好奇,想知道魏玘会与学子说些什么——台山书院由他亲手建立,一路走来,他却始终隐居幕后,不知究竟作何想法。
思及此,阿萝转眸,望向身边人。
她注视,众学子也注视。多方交相聚汇,凝成清流,齐齐打往魏玘。
魏玘一时不语,目光错开众人,眺向不远处。
阿萝不解,顺势望去。
视线所及,正是那榕树伫立之地——树身高大,青枝滴翠,虽不似百年巨木,却也约有二三人合抱,将周遭悉数笼于庇荫。
只听魏玘道:【山长可知,最初时,那榕树是何等模样?】
吴观回头看去,揖道:【回禀殿下,老朽犹记,六年前,此树尚且不及人高。彼时,王傅有心伐斫、为庭院留出道途,却受殿下阻止。】
阿萝闻言,眼眸一眨,有些疑惑。
她只知,巫族人重视枫树,却从未听说越族有类似信仰。照理说,砍去树木、留出道路,也算好事,若非信仰所致,不必阻止才对。
正不解时,便听吴观又道:【殿下所言是,它托生此处,系由命数所致,并非本意。】
魏玘颔首,道:【它如今亭亭如盖,足有二人合抱,常见学子览书、赋文其下,更于骤雨、酷热之时,留出一方荫蔽,容人暂居。】
【是以天生之物,因材而笃。命途二字,命由生定,途为心造。】
阿萝看见,魏玘眼风一扫,锋芒寒冽,卷过堂下众人。
他笃定、自如,声音淡然,字句却铿锵——
【榕树如此,诸位更是如此。】
【大越山河,不论士庶,皆是少年角逐、竞鞭争先。鬼神因人而灵。诸位当以天下之重为己任,不愧于心,不怍于人,不求一生,只论万世。】
及此,魏玘持盏,起身,又道:【诸位身有瑚琏之资,与君相逢,实乃我之幸事。自古大业,绝非一士之略。愿与诸位共图明志,进退相携。】
言罢,他率先举杯、饮盏,与学子展示。
几是他饮下一瞬,众人肃然而起,齐声宣誓:【愿为殿下竭肱股之力,有死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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