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很高兴,忙回过身,想向魏玘道谢。
可她才转向魏玘,却见他停留门边,没有看她,似是在听身旁的老人说着什么。
隔着珠帘,阿萝瞧见,魏玘的身影仿佛被分割成片,清俊,凉淡,格外冷沉,像凝着一层冰,竟令她拼凑不出他全部的面貌。
她抿唇,将尚未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不知为何,自打魏玘与接应他的人碰了面,她就时常感觉,他被一团云雾罩着。
她不知缘由,又记起魏玘说他很累,便想这其中或许有她不知的烦恼。身为魏玘的朋友,她理当勉力去帮他的忙才对。
阿萝定下心,又向门前走去。
还未抵达,魏玘已自余光里觉察了她的接近,与陈家丞的谈话也熄灭声音。
阿萝来到魏玘面前。
魏玘低头看去,只见她仰起面庞、凝眸望他,杏眼清澈如湖,映出半室的烛光与他的倒影。
“子玉,我该怎么帮你?”
她的声音也绵软悦耳,仿佛柔风,拂过他耳畔。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一些?”
作者有话说:
女鹅:他好奇怪,我看不懂他。
魏狗:我倒不介意多来陪陪她。
第15章 迷局生
魏玘不答,若有所思。
阿萝见他似在忖度,还当他是要她做什么困难的事,不由微咬下唇,有些局促。但她并未退缩,只伫于原处,仰头等待着答案。
可片刻过去,魏玘仍未开口。
阿萝疑惑,正要再问,忽觉颊边一凉。
那是魏玘的手指,修长,清减,指节分明,正擦过她颊侧、挑起她一缕鬓发。
“看着我。”他道。
阿萝一怔,依言回眸,与面前人四目相对。
她记得,魏玘的凤眸漆黑、幽深,仿佛无底的潭水。但此刻,她竟在里头瞧见一簇光火,浓炽,微烁,像是欣喜,又像是满意。
阿萝以为自己帮上了忙,便睁圆杏眼,愈加努力地盯着他。
她道:“是这样吗?”
魏玘唇角一勾,低声道:“就这样。”
话音刚落,他挪指,离开阿萝的发丝,转而点向她双唇。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女子的嘴唇——丰盈,柔软,适才被咬过,泛着些许水泽,像两片轻盈的桃瓣,拈在他指尖,能被他轻易揉皱。
魏玘力道不重,只是寻常抚摸,眸光却越发深沉。
阿萝不解,但怕打扰他,便也没有躲开。
只是,她睁大双眼,已僵持好一阵,连睫羽也不曾扇动,委实有些累了。
“子玉,可以了吗?”她道。
她说话时,有气息吐露,温热、潮润,尽数洒往魏玘的指尖。
“一直盯着你,我的眼睛不好受。”
魏玘挑眉,收了手,低眉瞰她。
他方才行为,是见她乖巧可爱,才有心逗弄。他并非浪荡之人,若真要做些什么,也得先给她一个名分。至于具体是何名分,还要考量一二。
阿萝不知魏玘所想,还在担心他的情绪。
她抬眸,观察他神色,见他明朗不少,也双眸一弯、露出笑靥。
原来,光是盯着人看,就能驱走疲惫、令人心情朗霁。她饱览医书,却从不曾在书里见过这条知识。有今日这番体验,倒也很是新奇。
忽然,人声传来:“参见殿下,见过陈家丞。”
魏玘眸光一瞥,瞧见寻香阁外跪着一排婢女——是来递送晚膳的。
阿萝听不懂越语,又看不见外头的人,一时面露困惑。
魏玘回首,道:“用膳吧。”
阿萝这才明白,遂点头,倏而想到什么,道:“那你呢?”
她还记得笼子的事,怕魏玘吃得不好,又不愿当面提及、再让他难过,只好小声叮嘱道:“子玉,你多吃一些。你若不够吃,就不要管我吃喝了。”
魏玘轻笑,只道:“放心。”
他流落巫疆时,她把鸡肉留给他。如今他回了府,自然也不会委屈她。只是,她养在院里的鸡鸡羊太多,为避人耳目,没能一并带走。
不过,上京本也不缺家禽。她若还想养,他也无意阻拦,由着她来便是。
见魏玘沉着如此,阿萝只称好,不再追问。
魏玘也不多说。他摆手,免去婢女礼节,待人进入寻香阁、依次布膳,才看回阿萝。
“不留了。”他道,“我还有事。”
“如你有需,便摇动门边那支铜铃,自会有人接应。”
……
与阿萝分别后,魏玘并未返回谨德殿,而向大成殿走去。
陈家丞见状,当即屏退身后家丁,只身紧跟贵主,为其掌灯——大成殿是魏玘理事之处,戒备森严,寻常家仆不可靠近。
天色已沉,府内辉火摇曳。二人前行,始终静默。
良久,才听魏玘道:“家丞。”
“老仆在。”
“知会典膳所,不出十日,太子定会造访。届时……”
魏玘一顿,突兀笑了,玩味道:“让他的马吃得好些,别丢了肃王府的颜面。”
陈家丞称是,又想起什么,手中灯烛一晃,并未开口。
魏玘知他有顾虑,准道:“讲。”
“殿下可要知会典膳所,郑三娘子也将登门?”
——郑三娘子,名唤郑雁声,与魏玘生母郑昭仪出身同族,算是魏玘的表妹。
自魏玘及冠以来,郑昭仪有心撮合二人,郑雁声也常往肃王府走动。是以王府之内,常有下仆窃议,道郑三娘子定是未来的肃王正妃。
也正是因此,陈家丞才推断,肃王回京后,郑三娘子也会来访。
魏玘知其考量,不答,眉间透出一层冷光。
良久,他才道:“要。”
“是。”陈家丞道,“殿下可有其他吩咐?”
魏玘道:“杜松当罚,依例行事。”
陈家丞闻言,手中灯烛又是一曳。
他知道,杜松今日为求偷闲,怠慢阿萝,既未跟随她左右,也不曾与她详述住所。
可阿萝是巫人,他与杜松同为越人,自然会向着杜松——所以,方才在寻香阁前,他替杜松求情,恳请肃王免除责罚。
何曾想,还是逃不掉。陈家丞只好道:“老仆领命。”
魏玘不应,睨他一眼,才勾唇。
“家丞不服?”
一声诘问,令陈家丞大惊失色、就要跪地,却听魏玘又道:
“别跪。本王没工夫等你。”
陈家丞怔愣,没回过神,却见魏玘步伐未缓、身影渐稀,连忙踉跄跟上。
二人行进,经过重门,一路来到大成殿外。
殿前有宿卫值守,见魏玘到来,立剑行礼,便要为其推开殿门。
“殿下留步!”陈家丞忽唤。
魏玘正拾级,一停,道:“说。”
“殿下先前带回的那只包裹,内里尽是药草与干粮,老仆已将其取出。独有一件殿下的襕袍,似被缝补过多次,还请殿下明示处置。”
魏玘足步又提,走入大成殿,头也未回。
“赏你了。”
……
立柱摇金,沉光辉明。
肃王府宿卫长川连,正跪于大成殿内,向主位叩拜。
主位上,魏玘坐于案前。一张上京地图铺设几间,被他单手执笔、圈出几处地点。
只听川连道:“属下护卫有失,请殿下责罚。”
此言不虚。他没能觉察马匹异样,致使肃王失踪,哪怕受赐吞金之刑,也无可厚非。
魏玘摆手,允其起身,道:“怨不得你。”
他身为皇嗣,本不能将性命托付旁人。况且,太子党羽知他缜密,对食物、饮水均有提防,才另辟蹊径,在马匹草料里下毒,令人防不胜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重要的是——
“本王有事要你去办。”
川连道:“殿下吩咐。”
魏玘道:“其一,坠马之事,需往各处宣扬,只系马匹受惊所致,本王已不再追查。”
川连抱拳应是。
“其二,”魏玘曲指,向地图一叩,“去查。”
“这些地点,可有人身长七尺、左肩稍矮、眼似柳叶、睑下有褶、右手背上有十字伤痕。若有相称,切忌打草惊蛇,只管回禀。”
——这是在描述那黑衣刺客。魏玘与其交手一次,已将特征悉数记下。
川连接过地图,再应是。
魏玘颔首,正要遣走川连,却又记起什么,手掌一沉。
他道:“还有,遣人去巫疆调查。”
“可有男子名唤蒙蚩,曾居边陲,失踪于十三年前。”
川连闻言,神情一诧。
据他所知,相较太子等其他权贵,肃王对巫人相对宽待,但也极少干涉异族之事,更不曾派人前往巫疆。眼下有此安排,兴许与那新来的巫人女子有关。
可他身为肃王掌中刀,只需执行,无权揣测贵主心意。
遂道:“属下领命。”
魏玘嗯了一声。
见川连未离,他又道:“怎么?”
“殿下明示,”川连道,“典军秦陆该如何处置?”
今日后花园之事,肃王府内早已传开,道是秦典军不识时务,与肃王新带回的巫人女子有了牵连,不知会面临何种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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