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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 [强推] (遗珠)


  却听阿萝道:“子玉。”
  杜松身子一激,回头看去。
  果然。魏玘已来到屋门前,身形颀挺,蟒袍墨沉,清贵之气分外逼人。
  他道:“怎么?”
  贵主已至,杜松连忙退开,不免飞快瞟了阿萝一眼。
  ——子玉,是魏玘的表字,由当今圣上亲拟。凭魏玘的地位,旁人从来只敢尊称他殿下。这巫人女子竟敢如此僭越,纵容可见一斑。
  阿萝仰头,看着魏玘,莫名有些紧张。
  “你会责罚他吗?”是指杜松。
  魏玘眉峰一挑,不答,只将视线聚向僵硬的少年。
  杜松心如死灰。他万万没想到,这出苦肉计非但没有成效,反而引火烧身。
  “殿下恕罪,小人领罚!”
  才说完,杜松咬牙垂首,径自掌起嘴来。
  “啪!啪!”
  夜露深浓,除却燃烧的火把,只听见这一击高过一击的巴掌声。
  魏玘淡淡收回目光。
  阿萝看得心惊肉跳,不禁后退一步。
  她无法理解,先前还在好好说话的人,突然就打起自己来了。而且,杜松似乎很怕魏玘。她也有过类似的恐惧,但那一次,是在他掐住她的时候。
  此刻,魏玘没有掐住杜松的脖子,却好像随时能将杜松的性命夺走。
  “呼——”劲风吹过。
  火把摇摆夺目,惹得阿萝顺势望去。
  她这才发现,院外人远比十三年前更多,守卫也在其中。可不一样的是,今夜的人们神色敬畏,无论身处何方,都低眉垂首,朝向同一个目标。
  那目标正是魏玘。他似于明光中出世,如受万人敬仰。
  在人群后方,阿萝看见了辛朗。
  他是巫王之子,却与其他人一样恭敬。独在她视线投去时,他抬头,与她对视刹那,嘴唇几乎绷成一线,神色似是焦急,又似是不舍。
  “不走?”低声递来。
  阿萝回眸,又撞入魏玘漆幽的眼里。
  他眉宇松展,双目有笑,碎星似地凝聚着——这倒像平时那个不让她害怕的他了。
  阿萝心绪渐平,摇头道:“不走。”
  魏玘瞰她,良久,才勾唇。
  方才,他留心她的视线,知道她曾看向守卫。在他看来,这可以理解。她在院里待得太久,处处受守卫桎梏,如今要走,难免心生恐惧。
  他只道:“别怕。”
  有他在,她确实不必怕。
  “本王要带你走,谁敢拦?”
  话音刚落,阿萝手腕发紧。尚不待她反应,她已被魏玘牵住,走向院篱。
  阿莱似被二人吓着,身子一藏,当即钻往阿萝臂上。
  魏玘大步流星,毫不拖泥带水。
  眼看木围栏越来越近,莫大的恐惧霎时袭来,将阿萝包裹其中。
  “子玉!等等!”她挣扎。
  她不能走——她绝不可以离开这里。
  可魏玘指掌如鹰,力道不由分说。任凭她百般推搡,仍无法撼动他分毫。
  阿萝急得泪水乱淌,只觉自己如临刀尖,每踏出一步,都痛苦万分。
  “咚!”木栏被踢翻在地。
  阿萝惊慌,紧闭双眼,着力去掰魏玘的手腕,却毫无作用。
  “我不行。”她呜咽着。
  “不行,当真不行,不可以这样的。”
  “若我走了,我会……”
  会什么呢——会酿成灾祸,会带来厄运,会湮灭他人的幸福,会让巫疆面临大难。
  这些话,几乎抹去她存在的价值,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魏玘的步伐停下了。
  他松手,沉默片刻,才道:“睁眼。”
  阿萝没有动。她绷紧背脊,僵立原地,身子颤得厉害。
  魏玘不再开口。
  阿萝甚至听不到他的气息,只能听见火把燃烧时的哔剥声。
  再无响动——没有任何动静。
  阿萝慢慢睁开双眸。
  面前,是一条悠长的林路,停着两架书里见过的马车,还有不少兵士驻守。
  她发觉自己已经离开,回过头,便看见木栏损毁、小院僻静。从前的一切,甚至连带站在门边的杜松,都被她抛在身后。
  没有地动。没有山摇。没有任何异常。
  她就站在院外,所有人安然无恙,包括身为巫人的辛朗与守卫。
  阿萝恍惚了。
  两道暖流夺眶而出,又辣又痛,打过她脸颊。
  万籁俱寂之间,一袭宽大的墨袍裹上来,残存体温,沉香淡淡。
  她被人揽入臂弯。
  在凌乱的夜风里,阿萝放声大哭。
  ……
  阿萝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登上马车的。
  她朦胧听见,魏玘说了什么。随后,便有不少人前去忙碌,拾起她放在门边的包裹,带走她院落内的药草与鸡羊,收拾她竹屋里的物件。
  再之后,她哭的太凶,头疼得厉害,便没了记忆。
  返回上京的前半程,阿萝浑浑噩噩。
  她好像迷失魂魄,直到三日过去、马车越发逼近上京城,才终于蹦出第一句话。
  “巫疆出事了吗?”
  杜松坐她对面,听得莫名其妙。
  这几日,他领肃王命,在马车内照顾阿萝起居,连带伺候那条青蛇。怎知阿萝失魂落魄,怎么喊都不应,什么事都要他帮衬,害他忙得不可开交。
  更不必提,他还曾被阿萝无心卖过一回。
  杜松本不想理她,却碍着魏玘的颜面,仍道:“阿萝小娘子,您只管放心,巫疆风调雨顺。”
  阿萝怔怔,滞了好一阵,点点头。
  得了杜松这句话,她才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若说从前,她甘愿受囚院中,是为全巫疆万千族人的幸福;那如今,蒙蚩的告诫与守卫的戒备,都已被她的行为所打破。
  她没有孽力,也并不是灾星。哪怕她离去,也不会为任何人带来痛苦。
  阿萝垂首,轻声道:“谢谢你。”
  杜松扬眉,咂嘴,没应声。
  阿萝振作精神,抬头打量起自己身处的马车。
  她曾在书里见过马车的模样——四四方方,像个古怪的盒子,有几匹马在前头拉着跑,而这盒子上有窗,只将帘一撩开,便能瞧见外头的模样。
  如今,她已不是孽力之身。曾经可望不可即的风景正近在咫尺。
  她也很好奇,从院落到上京,沿途会是什么样子。
  阿萝环视四周,在壁上找到一扇木窗。
  她抬手,按指其上,依着从前开窗的动作,试图向外推动。
  可木窗纹丝不动。
  阿萝一讶,还当是自己发力的方向不对,转腕又推,却依然毫无成效。
  杜松抱臂,看向阿萝,似是觉她好笑。
  这扇窗,曾被他亲手卡死锁扣。不论她如何推动、怎样发力,都绝不可能将之打开,更不可能容她探出头去、窥探外头的风景。
  杜松的所作所为,并非空穴来风。
  他靠着车壁,优哉游哉地,想起肃王亲口说出的命令。
  ——无论如何,藏好她。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对不起白天太忙实在来晚了,为表歉意给本章留评的前50个宝宝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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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锁寻香
  发觉杜松在笑,阿萝面颊一热。
  她收臂,挽起双手,十指连绵纠缠,局促不安。
  “对不起。”阿萝小声道。
  她以为,真正的马车或许本就推不开窗,而她没出过院子、没坐过马车,确实见识短浅。
  杜松闻言,忙敛了笑,摆手道:“阿萝娘子,您可折煞小人了。”
  他在肃王府侍奉多年,最是清楚:对待肃王相中的人,纵使不喜,面儿上也要恭敬些。况且她这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真顺着她说,怕是又要被卖了。
  “应是小人开罪了您,是小人伺候您不周。”
  杜松这两句巫语,说错了不少词,听得阿萝云里雾里。
  可她方才自觉犯了错,此刻也心虚,不敢怀疑对方,只好低下头,不去接话。
  似是知她情绪低落,青蛇钻出,仰首盯她。
  阿萝与之互凝,见它眼珠黝黑如豆、和从前一样,不由稳住心神。
  她抚摸蛇首,道:“阿莱,你高兴吗?”
  阿莱蹭了蹭她的指尖。
  阿萝莞尔,心绪愈加晴霁。
  她想,阿莱应当是高兴的。它是翠青蛇,本能来去自如,却认她为友、因她而留在竹屋。如今,她与它终于离开院子,再也不受孽力约束。
  阿莱会紧张吗?是否和她一样,期待又翘望?
  阿萝无从得知。但不论如何,她与阿莱终于要走入这天地、开始新的生活了。
  ……
  往后,阿萝都在马车上度过。
  她知道魏玘要带她去上京,便依从前知识,将这趟行程视为旅行——无非是走走停停,或是前行、或是歇脚,而上京城就是她的歇脚地。
  对于不下马车这事,阿萝并未多心。她想,自己未曾旅行,而魏玘与杜松都是外头的人,见多识广,只随他们安排就好。
  不过,她虽与魏玘同行,却一眼也没见到他,着实奇怪。
  又过去三日,马车终于驶入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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