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不愿占用宿卫,本要推辞。无奈魏玘心意已决,她也只得应下。
此后几日,事态诚如魏玘所言。
他忙碌不休、早出晚归,和阿萝见面较少,连与她共枕时,也常待她睡下、方才姗姗来迟。
阿萝知他繁忙,也不恼,便与阿莱结伴,给魏玘缝起初秋的衣裳,力所能及地为他分担。
那日之后,川连果真被魏玘调来,照护阿萝身侧。
对此,阿萝感觉好不自在。她既不喜伺候、侍奉等说法,也不愿总是被人跟着。
许是发觉这点,多数时间,川连都藏匿身形,不容阿萝瞧见。只不过,若她有所需要,他总能及时现身、搭手帮衬,堪称百呼百应。
阿萝很好奇,不知川连究竟有何本领,觉他像极了一阵风,哪里需要就吹到哪里。
极偶尔地,她也会想——倘若当初,川连也像风一样,一眨眼就吹到巫疆、解救魏玘,那她与魏玘多半也没什么姻缘了。
……
如此忙过几日,郑雁声突然造访。
彼时,阿萝身处后花园,正请川连帮忙,一同浇灌绿植。她不知郑雁声也在,径自忙碌,只觉川连心神不宁、言行不似寻常。
尔后,几名仆役与阿萝说起,郑三娘子闯入王府,与肃王争吵,最终潸然泪下、掩面而去。
阿萝这才明白,川连的异常皆是因郑雁声而起。
对于郑雁声与魏玘冲突的原因,她心中隐有推测,想魏玘先前所说的交易,多半不是好事,难免会对郑雁声有所影响。
正因此,她才自觉有愧,不敢见郑雁声。否则,依她的性子,定要赶往人身边、陪伴安慰。
此刻,川连默立花坛。
他视线沉落,眉宇洇开薄愁,垂下的双拳攥了又松。
阿萝不语,静静瞧他片刻。
见他岿然不动,她挽裙,走到他身侧,道:“你不去找德卿吗?”
川连没有答话。他仍伫立,只与阿萝颔首,笑意温和而苦涩。
阿萝抿着嘴,陷入短暂的思索。
她记得,几人尚在翼州时,川连拒绝了郑雁声。可他屡屡见着郑雁声时,整张脸都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就差冒热气儿了。
这简直与抱住魏玘时的她一模一样!
虽然魏玘惹恼了郑雁声,川连又听命于魏玘,但有情人之间终归与外人不同——郑雁声心里难过,若能受川连安抚,兴许会好一些。
思及此,她索性换了问题:“你不想去找德卿吗?”
川连一怔,意外之色闪烁而过。眨眼间,他又恢复如常,与阿萝错开目光。
“我不能。”他道。
阿萝不解道:“为什么?”
她还当他谨记职责,便学着魏玘的口吻,道:“那、那我准了。事不宜迟,你速速动身、去找德卿,多陪陪她,千万别耽搁了。”
川连听着,又一次露出苦笑,摇了摇头。
阿萝颦起水湾眉,心里越发困惑。
“为什么?”她重问一回,记起郑雁声的说辞,小心道,“是因为你族人的事吗?”
川连闻言,不作声,移走目光,看向远处的一座枯山。
这才道:“您可以这样认为。”
阿萝眨动双眸,听出他寂寥,心里不是滋味。
她并非不能理解川连。毕竟,她与他十分相似,背负着与生俱来的厄闻,唯恐自己出身不祥、会给爱人带来灾难。
如今,她已走出困境,川连却徘徊于原地。
可他明明与她一样幸运——她有魏玘,而他也有郑雁声。
她挽起小手,遵循他视线,也眺望那枯山,一壁诚恳道:“我想,你该与德卿说说。”
“你若有顾虑,应当好好告诉她。”
“万一这顾虑不算什么,或是可以解决,你若不说,那就可惜了。”
川连听着,没有打断,亦不曾反驳。待阿萝话语末了,他沉寂良久,终于落下一声低叹。
他抬眸,望向阿萝,道:“我和您不一样。”
“您或许无法明白,但……”
“某一人,或是某一些人,生来就属于特定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雾中云
阿萝一怔, 旋即低垂睫羽。
她确实无法明白。
位置一词虽然简短,含义却格外浩瀚, 囊括权势、地位、职责云云。纯稚如她, 很难判断其中真意、听得弦外之音。
正因此,她才心生愧怍,想她对川连知之甚少,不应擅自臆断、妄加评议。
“对不住, 我不是有意的。”
“我只是……希望你和德卿都能好好的。”
“不打紧。”川连道, “您没有做错。多谢您记挂。”
这话说得平稳, 口吻也镇定,听得阿萝掀起眼帘, 觑向身旁的青年。
甫一抬眸,温润的笑意映入视野。川连唇角微扬,眉宇舒展, 任由金日雕琢他面庞, 洒下一片渺小、浅淡的薄光。
这是他一贯的笑容。阿萝对此十分熟悉。
在她看来,川连与魏玘大相径庭。魏玘倨傲、凌厉,是漂亮的兵器;川连则温和、敦厚, 像清润的净玉, 与辛朗有些相似。
可现在,她莫名感觉,比起魏玘与辛朗,川连更多出一份疏离。
阿萝眨眸,目光游走, 打量川连。
似是发觉她视线, 川连抬首, 与她对视。
眸光交错间, 一汪亮光闯入另一汪潭色——那双鹿似的杏眼里,写满关切与探究,又维持着妥帖的礼貌,容人一目了然。
川连仍笑,宽慰似地,暗自叹息一声。
又一次,他生出感慨,想魏玘钟情于阿萝并不奇怪。她太真诚,任何人都抵挡不住她的善意。
他道:“我并不讨厌我的位置。”
“所以,我只能走这一条路,也必须走到尽头。”
阿萝颦起眉来,越发听不懂了。
尚不待她咀嚼或追问,少年的声音先遥遥扔来——
“阿萝娘子!川连!”
二人循声望去,眼看杜松疾步前行、抵达身前。
他止步,抬掌拂了汗,才道:“娘子,仁医会的马车来了,正候在裕门外头,道是巴老先生寻你去悲田坊一趟。”
悲田坊三字入耳,阿萝心神一摇。
只一刹,她按下思绪,柔声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杜松摇头道:“小人不知。”
“但……”他顿了顿,续道,“看外头那民医的脸色,应当不是什么好事。”
阿萝颔首道:“我知晓了,多谢你。”
言罢,她挽裙要走,忽记起魏玘的嘱咐,又停下步伐。
魏玘说过,她可自由行动、不必顾虑。但她心里清楚,她与魏玘关系密切,倘若行事不慎,恐会给王府上下增添麻烦。
更何况,她已受人绑过一遭,该有的戒备自是不能少的。
遂道:“杜松,请你将我的行程告诉子玉。川连,辛苦你随我同去,应当不会太久。”
……
马车奔驰,离开上京城,驶向悲田坊。
直至马匹停歇,阿萝掀帘下车,眼见一方山庄耸立林间,黑瓦白墙,肃穆庄严——白发老翁拄杖而立,受学生跟随,静候庄前。
阿萝提裙,礼道:“阿翁。”
巴元略一颔首,便旋身,引路道:“你我且行且谈。”
众人动身,拾级而上。巴元、阿萝在前,学生、川连在后,两方间隔少许。
悲田坊乃是民间营建的安养山庄,位处上京郊外,受山野合抱。山庄内里区划分明,除却康养之地,一并设有诊堂,供附近百姓寻医。
阿萝行走其中,一壁环视四周,看见民医三两攀谈、病患结伴踱步,隐有悲鸣自墙后传来,许是那头收留了重症病患。
一时间,她心神又散,朦朦胧地想起父亲。
倘若魏玘所言不虚,蒙蚩罹患肺痨,她将会在悲田坊里,与阿吉度过怎样的最后时光?
答案无从得知。那是她永远无法抵达的可能。
“小丫头。”巴元忽然开口。
阿萝立时收神:“阿翁,我在的。您请说。”
巴元沉吟道:“老夫寻你来此,是因悲田坊近日……收治了一些特殊的病患。”
特殊?阿萝困惑不解。
她尚未追问,便听巴元道:“这些病患身上的病证不会传染,但实乃老夫见所未见。”
阿萝闻言,杏眸圆睁:“连您也不曾见过吗?”
——巴元是仁医会会首,行医多年,学识颇丰,若连他也不知晓,又会是何等罕见的病证?
老人缓缓点头,愧疚又诚恳:“的确如此。老夫医术不精,委实惭愧。这便想你通晓巫医,涉猎两族医术,或能辨出一二。”
谈话间,众人已穿过游廊,来到一座屋宇前。
巴元回首,示意川连、学生等人停留,只身带领阿萝,推门而入。
“吱呀——”
门扉应声而开,内里情形水落石出。
只见四下宽敞,清风穿堂鼓帘。十数张木榻罗列其中,有男女老少躺卧。几名紫袍医师左右逡巡,无不聚精会神、检查病患状况。
阿萝随巴元入内,唯听气喘急促、低咳声四起,再捉不到其余声响。
瞧见人来,一名医师迎上道:“先生。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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