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倚靠在身后的窗户上,眼眸微垂着,面上未有半点不正常的绯红,若非一身的酒气,全然看不出她喝了酒。
忽起大风,从船头船尾窗户涌进船舱,将灯都熄灭,唯有角落里一个小灯笼还坚强的散发着亮光。
片刻后,谢长闲来时,她便是闭着眼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似在小寐。
“迢迢?”
他行至她身侧,轻声唤她。
归心闻声半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蒙,“阿弦?”她声音软和,语气里带着笑意,“你怎么才来?我又等了你好久。”
她极其自然的伸手将他环住,靠在他身上。
笑道:“巫韫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我说只看你何时愿意白天也不走,否则接亲与宴招宾客便都是麻烦事儿。”
谢长闲手愣了愣,抬手轻轻搂上她,温声问:“你饮了多少酒?可还能走?”
“能。”
她乖巧应声点头,在他搀扶下站起来,迈步时却脚下一软便要栽倒,谢长闲将她接住。
归心被他搂在怀中,她轻声笑了起来,“你总在夜晚出现,我便在想你是不是鬼魂,我也不敢白日里醒来看你,怕真的就看不到,怕你以后连晚上也不来了。”
“阿弦,你真的回来了,对吗?”
她满眼希冀,叫谢长闲直接点了头,“回来了。”
“好,回家。巫韫说给我们换座宅院,我拒绝了。”她在谢长闲怀中,一步步走得很慢。
“为何?”谢长闲应声问。
归心:“你好像不喜欢他。”
谢长闲闻言愣神之际,她便脚下一软再次往下跌,待谢长闲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摔倒在地,而归心则摔在自己身上。
“抱歉。”
他连忙开口,正要起身,归心却将他压了回去。画舫因为方才两人的跌倒轻轻摇晃着,昏暗的船舱里,归心双眼努力看着谢长闲。
她道:“阿弦,你这次真的会来娶我吗?我每次精心准备与你奔赴,好像都以失败结尾。”
每一次都以收到他的死讯为结果,一次比一次准备得充分,却一次比一次惨烈。
谢长闲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住,使得他发不出声来。
他应该坚定而温柔地告诉她会的,可他这时又不是那人。
归心再次发问:“阿弦,阿弦,你真的是归弦吗?你真的回来娶我了吗?”
幽暗的环境里,唯有角落里那一盏小灯还在摇摇晃晃,谢长闲看着她眼神越来越迷离,终归是眨了下眼睛,温润无奈地道:“是,回来了,迢迢,我回来了。”
话落之时,脸上突然被两滴泪水砸中。
他愣住,手足无措地将她带着从地上坐起,欲要替她擦拭眼泪。
归心却蓦地笑了。
“走吧,我们回家。”
谢长闲心上说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听着归心的意思站起身,将她扶着继续往前走,原本平稳的画舫在归心脚下却如身处千层巨浪之中般,摇晃不已站不住脚,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浪尖之上,下一瞬便要跌落深海。
他停下脚,将归心一只手绕过头顶搭在一边肩膀上,随后半蹲身子将她背起。
“走吧,回家。”
归心却好似渐渐醉意深浓,趴在谢长闲后背一声声,一遍遍低低的小心翼翼地问他:“阿弦,我们留在南九州好不好?”
“好。”
“你白日里能不能也来看我?”
“好。”
“阿弦……”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1章
谢长闲将归心背回家已是后半夜。
将她放到床上时突然发觉她手心发烫, 原本因酒睡得有些迷糊的归心也因此醒来。
屋子里没有光亮,唯有月光从窗户洒在地上那一小片。
她握紧手心,感受着黑暗中拿到看着她的视线, 默了默才道:“不必担心, 是云青青。”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她声音有些瓮着,“她身上下了傀儡术才敢回魔域, 她找我是向我求救。”
谢长闲此刻也深深记得自己是归弦。
他抬手用灵力替她减轻这种灼烫之感, 言语冷漠:“不必管她。”
又道:“且不说你替她受那般多苦痛,你一身经脉还未修复,灵府千疮百孔,传承消散, 灵力所剩无几, 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救她?”
归心没说话,片刻后她合拢掌心,谢长闲看来时她才道:“若不救她,谢长闲会死。”
谢长闲替她整理衣袖的手瞬间僵住。
半晌后, 才笑着问她:“那你要救吗?”
归心稍加思索便摇了头, “不救,他选择了那条路就总归是要死的, 但你若是要我救,我便救他。”她看着床边那个黑影, 等候他的态度。
谢长闲听着她认真思考的语气, 没有半分犹豫点了头。
“你好好活着就行,不用救任何人, 这是南九州。”
“睡吧, 我守着你, 若是有事便叫我。”
归心脑袋早就又重又昏沉,掌心的灼热感被谢长闲用灵力减轻,没了外界的打扰,她缓慢地眨着眼睛,不多会儿便彻底睡了过去。
许是身旁有人守着的缘故,谢长闲看归心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中途未曾醒来,也没有过任何不安的动作。
等归心醒来之时,已是临近晌午。
她是被通讯符烫醒的,魏衍在寻她。
“祝笑来信讲九星楼那个东西他已经顺利取到,但青羽阁的那样还得等上几日,青羽阁阁主闭关了。”
魏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冷漠。
归心闻言问道:“闭关?人在青羽阁?”
魏衍:“祝笑说在的,他一直盯着。”
“好,我心中已了然,劳烦了。”归心手指摩挲着那通讯符,心中有了计量。她可等不了那么久,再等下去,传承便要先全部回去了,届时再下手就来不及了。
她正要掐断通讯符,魏衍却忽地提了一句:“谢长闲……”
归心沉默着听他讲。
魏衍欲言又止半晌后,只道:“无事,他已经回来了。”
收起通讯符,归心起身寻找‘归弦’,不出所料的院中空无一人,他白日里还是不在的,只是这次倒给她留了一封书信放在桌上。
信上言明他去办事,今晚也不会回来。
归心看着那上面竭尽全力想要写得工整,并不太流畅的字迹,合掌间将那纸张化成粉末,又拍了拍手上残余的灰。
掌心再次灼热起来,却比昨夜要温和很多,似蜡烛燃烧到最后的余热。
归心抬手掐了个决,很快,掌心的灼热感便散去。
她也坐在院中,指尖仿佛执着一支看不见的笔,正在桌面上写写画画,而随着她的动作,远在魔域琉光宫地牢中的那个瘫软在地的人却毫无征兆的站了起来。
守着地牢的众人听闻声响回头,便见云青青对那地牢禁锢熟视无睹一般,直接化成魔气穿了过去。
有人吓掉了手中的东西,“她与魔气融为一体了?”
“圣女……”
云青青冷笑着往外走去,再无人敢阻拦。
而地牢之外琉光宫起秋已然发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匆匆赶来便见云青青正站在地牢门口,双眸间满是蔑视的看着自己。
起秋警惕地疑惑起来,“你身上魔气怎那般像传承?”
云青青冷笑一声,“正是传承。”
她步步逼近:“囚禁圣女,抢夺传承,让出前任圣女获得的东西,九泉之下,圣女只会对你们感到失望。”
起秋皱眉。
“云青青,你能接受传承了?”
她一手将云青青养大,亲自将她送上圣女之位,对云青青所有的情况都再了解不过。
云青青:“我乃圣女,为何不能接受传承?”她眼神微不可见的暗了暗,随后微抬着头往前方走去,周身霸气凛然。
“站住!”
起秋一柄剑挡住她的前路,“你已不是圣女,我三人已经商议过。”
云青青眯了眯眼看着起秋,“魔域向来以圣女为首,三位尊主仅为辅佐圣女治下,囚禁圣女之罪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起秋,你要同步子何一样违背圣女、违背传承吗?”
她说话之时,起秋明显能看到圣殿无梦界的方向有一股源源不断的传承力量向着云青青来,似乎是来为她撑腰的。
起秋与她对视良久,她不是步子何,没有步子何的修为,也没有步子何的胆量。
她与沉沙从来忠诚于圣女,至于云青青,只算是个意外。
至此,起秋恭恭敬敬地朝云青青跪下,“琉光宫起秋见过圣女。”
“起来吧。”云青青睨她一眼,飞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我去趟修仙界,不要跟来”后消失无影。
眼前视线范围内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起秋确定这是完全与传承融合后才能拥有的能力,就像当初云迢在无梦界将传承全部吸收后瞬间便到了魔域边界一样,云青青这转眼间应当也是已经到了魔域边界处。
当她问过地牢中看守之人云青青是如何出来的之后,她便更加确定了这件事。
那就是云青青真的是圣女,不是她为了稳固琉光宫地位随意选的个符合的人,且她已经与传承,与魔气融为一体,如同当初云迢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