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熟悉的布置是她在十方宗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人,但床弦边的热度在告诉她有人刚刚走了。
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又再次睡去。
再醒来时,周边便聚集了一堆人,她茫然地与众人对视,好半会儿才想起来这些人是谁。
双眼红肿想上前却又不敢,被谢松抱在怀中的秦纤巧,脸上带着松懈之意的笑容的羡鹤,蹙着眉头打量着她的飞星长老与面无表情的魏衍。
她不知如何开口,便未曾开口。
打破沉默的是魏衍冷冷的两个字:“醒了。”
飞星长老瞪他一眼,又看向归心,温声问她,“你醒啦?”
归心垂下眼眸,半句话不肯开口,房间里气氛变得奇怪起来,紧接着便传来秦纤巧啜泣的声音,她松开谢松的怀抱走上前。
“归心?”
她轻声唤着,归心这才发觉她的声音已经哑得不行。
她抬起眼看着秦纤巧,眼神中的情绪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秦纤巧一直在流泪。
房间里众人都沉默着,良久,归心才终于开口。
她道:“归弦死了,回不来了。”
她陈述着这句话,秦纤巧哽咽了一下,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自己也从未想过,归心对归弦的感情这样深,也并不知归心来修仙界后一直在筹划着复活归弦。
归心见众人都不说话,她看向魏衍,似乎这里只有魏衍是站在她这边,站在归弦这边的。
她喉咙哽咽,说出口的话里含着万般地委屈:
“他替谢长闲死了,他不会来娶我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房间里, 魏衍垂下眼眸也不敢看归心。
他与归弦交好却也从不知晓这些事情,更何况归弦生前还交待他照顾谢长闲。但无论归弦的态度如何,归心才是完完全全因为被蒙在鼓里最痛苦的那个。
“归心。”
谢松想说些什么, 语气有些僵硬, 可当归心的眼神看过来时, 又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他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归心想从床上爬起却无力动弹。她那一身经脉早在凌日涧的时候就已经毁得差不多, 想要恢复重塑并非一日之事。
环视一圈, 羡鹤摇了摇头,道:“人各有命,你节哀。”
就连魏衍也并不表态。
归心沉入谷底的心再也无力爬起,她轻闭双眼屏蔽外界一切声音。
她之前的计划是成功的, 她成功的将自己置于魔域最关注的位置, 携着所有的传承却叛出了魔域,那日明面上是步子何领着六位魔使来的,可实际上背后是整个魔域。
沉沙与起秋早已在她那阵法处布置了其他阵法,只趁着步子何用归弦的消息吸引她视线, 他们便将她完全困在了阵中。从步子何只躲闪不还手开始她就知道了, 可她不敢退,也不敢走, 身后还有归弦。她想回去看看归弦,看看他醒了没有, 看看是否如他们所说归弦是不死人再也回不来了。
到她世界彻底崩塌之时, 她已经是再也出不去。
想到这里归心便打住了,就到这里了。
经脉破碎的痛袭来, 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躺在床上像是死了, 甚至在这种痛楚之中睡去。
睡梦之中她好像在一片无底之海中飘着,又渐渐下沉,下沉,不断下沉,光离得越来越远。有一根绳子自水面而来,只要她抓住就能往上爬,可归心闭上了双眼。
深夜的房间里,烛光被人吹灭,那人站在床前用自身的修为替归心修补破碎的灵府与经脉。
黑夜之中难以看到他周身的魔气也在大口的吞噬着他。
可床上这人根本没有求生的意志,无论他再如何努力也无法将她拉回来,她这样已经一个多月,如果再继续下去世间将再无归心。
那人在床前站了会儿,似是在做什么决定,片刻后他转身离开房间,房外院中有另一人似乎已经等他多时。
“给我吧。”他声音粗沉嘶哑,向院中那人摊开了手。
盛夏的明月能将人的身影照得十分清楚,影子在地上几乎是实心,魏衍微蹙的眉头在这无灯的夜晚也看得清楚,可他面前那人仍旧被黑雾笼着一层,看不清半点面容。
伸出来的那只手皮肤惨白,伤疤满布。
“能拖一时是一时,辛苦了。”魏衍将一瓶药递到那只手里,又道,“若她怪起来,便说是我的主意。”
“不必。”
谢长闲拒绝了,他将那药取出一粒,用水化开饮下。
两人在月下等候许久,他周身魔气渐渐退散,露出他那张与归弦几分相似的脸,在这月下却也能看清的他脸上的憔悴。
魏衍默了默,“别露馅,她叫云迢,你是归弦。”
谢长闲沉默着点点头,他去年去找祝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片刻后感觉嗓子似乎好受了许多,他才试着点点头,道:“我是归弦。”
他声音清润如玉,是谢长闲自己从未听过的声音。
魏衍脸上露出放松的神色,他便知道了,这声音与归弦的声音已经十分相似。
他朝魏衍点了点头,转身将手掩在袖中朝屋内走去。魏衍的手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拦下他,他身为将三人的事情完全看在眼中的半个旁观者,同样也深感无可奈何。
漆黑的房间里被谢长闲点亮了一盏灯,放在离床远的地方,只朦朦胧胧有一层光。
这样他才敢叫她。
“迢迢。”他温声开口,轻唤她名,手在怀中焐热后牵上她的手,用灵力温和的在她经脉中游走。
他要将她拉回来。
“迢迢。“他一声一声,不厌其烦地喊着她的名字,手上温和的力量从被拒绝到能勉强包裹。
归心在深海之中,好似看到一个人跳海奔自己而来,离得越来越近,那张脸也越发清晰起来,她愣住了。
谢长闲见归心的手动了动,又等了片刻却还是没等到归心醒来。
昏暗的环境中只突然响起一声抽泣,自己握着的那只手也反过来轻轻拉着他,他惊愕望去,却见归心满眼是泪,委屈又崩溃:“你为什么不跑?”
谢长闲愣住,他当然知道归心问的是归弦。
他眼神柔和下来,抬手有些颤着替她抹去泪水,她却哭得更狠了,用她目前能发出的最大声音问他:“你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要替他担那名头?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无梦界?我还在等你。”
明明是在问归弦,可却也叫谢长闲感觉心中绞痛,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握紧她的手,只能看着她一声声说着:“对不起。”
归心的情绪慢慢缓了下来,或许是目前的身体承受不住她这样的情绪,让她很累,她用力地撑着双眼想多看看他,可那双眼睛却不听话的想要闭起。
她哑着声请求道:“你等等我,等等我……”
谢长闲点头道好,用着不属于他的声音说着:“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这等你帮你修补经脉,等你醒来就能看到我,好吗?”
归心无力地眨了眨眼,终是不舍的睡去,握着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
他的灵力在她经脉中畅通无阻,谢长闲终于放心下来,看着归心那张在昏暗环境中有些不清楚的脸,他知道自己也是这样,让人看不清楚才能是别人,才能将她留下。
以前,归弦是他,替他背负所有的枪箭;如今,他是归弦……
归心再次醒来之时,身旁没有人,她视线慌乱的在房中寻找,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身形颀长,一身白衣在门外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柔和又熟悉,归心看着他端着一碗汤药,满面笑意朝自己走来,在床边半勾着腰弯起眸子,“醒了?”
与印象中那个从不生气,从来都含着笑让人如沐春风的归弦一模一样。
若是上次还觉得是梦,这次归心便确定是真的,她的归弦在她面前朝她笑。
眼中不自觉又起了雾,‘归弦’失笑:“怎么刚醒就要哭了?”他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熟练地替她修补经脉,眼神里是抹不开的温柔,“你经脉毁成这样,应是疼痛难忍,哭便哭吧。”
他坐在这里,就好像是一轮月亮到了眼前,让归心觉得有些不真实。
“喝点药?”
他端起旁边已经放到温凉的汤药,归心眨了眨眼,说了好却没出声。眼神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似只要一眨眼他就会走掉。
就连苦口的汤药入口也丝毫不皱眉头。
临到喝完她才莫名朦胧了双眼,道了声:“苦。”
‘归弦’起身便要去寻甜的糖,归心轻轻拉住他指尖,他转头便见归心费劲儿的想抬起双手,他想了想帮她将双手抬起,她却顺势将他带下去,双手轻轻在他身后互相勾住。‘归弦’不敢动弹浑身都僵硬着,呼吸都放缓,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抬起手想安慰她又不敢,什么都不做又会显得很不像归弦。
最终他还是将她双手放好,垂眸不看她却笑着道:“我去替你寻糖,片刻便回。”
归心并不想放他走,但他却仍旧想着松开她的手,落荒而逃。
离开房间,他站在房门外张口呼吸,心脏剧烈地跳动彰显他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