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楚就在李襄阳身侧陪着,举止间彬彬有礼,却也沉默寡言,他从不发表意见,不论李襄阳买什么,都温吞地站在旁边,若是李襄阳问他,便低声回应几句。
云清澜亦步亦趋地跟在秦朝楚和李襄阳身后。
看着二人走街串巷,又时不时地低声交谈,她像一双沉默的眼睛,静静看着这对璧人缓缓靠近。
她看着李襄阳捏起了一只少女糖人。
云清澜看着那熟悉的糖人形状,又瞧了瞧糖人靶子后那个熟悉的奉承表情,然后忽地想起来,这不是休沐那日她碰上的那个糖人小贩吗。
“愿您与佳眷岁岁年年,福乐安康!”
那小贩满脸堆笑,又喊出一句熟悉的吉祥话,李襄阳兴致勃勃,被人祝愿也就跟着娇羞地朝秦朝楚的方向看上一眼。
李襄阳也不全然是个傻子。
联姻一事势在必行,既如此,与其跟父皇争闹不休,倒不如试着接受。
街市人来人往,被人流拥着,云清澜被推远了些,看着渐远的二人,她稳住身形,就又无声地往前靠几步。
可他们之间依旧人影重重,如千军万马,如难越的关山。
云清澜凝着秦朝楚的背影,在这众目睽睽的昭然日光下,他们不是敌人,不是对手,就这么隔着人海遥望,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云清澜淡淡地想。
李襄阳兴致极高,一直从晌午时分逛到日薄西山,夜幕下长街各处彩灯挂起,流光溢彩间让这本有些乏了的正阳公主又被勾出几分兴趣来。
尽管身后的三个小厮都已抱了满怀的东西,可李襄阳却还是沿街摊市上选买不停,迎面过来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她眸色一亮,径直上前拔下一根:“这是什么?”
“这是糖葫芦哩,可甜。”卖糖葫芦的老汉笑呵呵地应她。
看着那糖葫芦,云清澜眸色沉了些,像层叠退却的海潮——她终究无法完全不去在意。
她眨眨眼,全神贯注地紧跟一路后也觉眼眶有些酸涩,夜市熙攘喧嚣,她将目光落向别处,漫无目的地四处转了一圈,待落到一处狭窄的巷口时,却突然瞥见个破烂黄衣一闪而过。
看着像是···诏狱的囚服。
云清澜眸色一凝。
赵麟禄一行人自太苍山那日后便不见了踪影,虽说慧敏皇后叫他们好好活着,可一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难道会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就放弃上谏的心思?
他们今日尾随在侧,莫不是得知正阳公主出宫,又想去找上她?
云清澜又朝秦朝楚李襄阳的方向看了一眼,彼时李襄阳正举着串糖葫芦递到秦朝楚面前,街市花灯华彩熠熠,火光迷离,晕出斑斓虚影挡住秦朝楚面上的表情。
云清澜抿抿唇,最终还是朝着那狭窄巷口处追了过去。
“给你吃。”李襄阳将糖葫芦递给秦朝楚,一张俏脸却高高地仰着,倨傲几分,羞赧几分。
“多谢公主好意,不过这民间俗物,在下不吃。”
秦朝楚淡淡一笑,却是连碰都不愿碰。
“切。”李襄阳鼻间轻哼,倒也不甚在意地收回了手。秦朝楚不吃,她就自己在糖葫芦上咬一口,只觉红果酸而不涩,糖衣甜而不腻,倒是好吃。
“都要了。”李襄阳大手一挥,便将红果和整个草靶子都一并买了过来。
她转回身,却见秦朝楚正扭头朝着一个方向愣神。
“你在看什么?”李襄阳顺着秦朝楚的目光看去,依稀间似乎看到一角熟悉的影子,“咦?那是···云将军?”
虽只看到一个模糊背影,但因着前几日刚同云清澜打过照面,她还是勉强认出几分。
却听秦朝楚淡淡应她:“看一只很美的花灯。”
“花灯?哪个?”李襄阳果然被勾去了注意力,她目光随之上移几寸,落在悬在空中的百十只花灯上,“好看你怎么不给我买?”
李襄阳娇蛮霸道,这一路行来,凡是被她看上的东西,全都被买了个精光,用她的话来说,既是我喜欢,那其他人就休想再得到。
“别人手中的。”
李襄阳蠢蠢欲动,秦朝楚则唇角微勾,眼眉也弯起来,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看着似是要哄她的意思,可眼眸里却一片冰寒:“正阳公主虽有公主之尊,可别人的花灯,也依旧要不得。”
李襄阳没由来地觉出一阵冷。
仿佛身边这个温吞着陪她逛了一夜街市的男人,直至此刻才露出其虚伪面皮下的一丝真身。
如猛虎抬目,群狼吐息,仅这一丝,就让她遍体生寒。
这边云清澜跟着那角黄衣一路拐至小巷,小巷狭窄幽深,她借着月色定睛去看,只见前面那人穿的果真是诏狱囚服。
这人脚步匆匆,在窄巷中钻来绕去,云清澜跟在后一时追不上,却也不愿贸然声张——这几日因着正阳公主出宫,姚荣远在京都各处都加强了守卫,若是动静太大引来周围巡逻的禁军,这人穿着诏狱囚服怕是难以脱身。
赵麟禄一行人为国谏言赤胆忠心,就连慧敏皇后都为其网开一面,私心里云清澜也并不希望这群人再被抓回去。
只不过按说越狱这等大事,发生至今已过了几天,刑部那边好像也没听到什么风声,云清澜跟在后面心想,既如此,他们只要不在正阳公主那边闹出什么动静,那她也且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这般想着,云清澜又跟着前面那人走了一段。
窄巷曲折复杂,前面那人穿行其中似是轻车熟路,可云清澜却对京中各处并不是十分了解,跟了一段后晕头转向,也早已不知自己这是到了哪边。
正走着,巷子尽头远远映出一个高门大户的模糊影子,云清澜跟着前面人一脚跨出,便站在了一处宽阔的府宅前。
此处四周漆黑,地方看着更是偏僻,路边各处灰败破落,府宅也是久无人居,云清澜顺着那府门抬头一看,杂草丛生的牌匾上赫然是个“季”字。
季家原在城西,没想到她竟被这人一路引到了城西。
想起先前祖父的告诫,再看看眼前这破败的季家牌匾,云清澜心下忽然生出几丝不好的预感。
前面那个身穿囚服的人也停下了脚步。这人缓缓转身,于一片阴影中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云将军。”正此时,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喊声。
云清澜半转过身,便见吕莲生自不远处悠悠而来,其不经意地抬抬手,就带着从姚荣远那里调派来的一众禁军将云清澜包围其中。
吕莲生看了看云清澜,又看了眼季家牌匾,似笑非笑道:“可是巧了,竟会在这里碰到云将军。”
被禁军重重围困,方才那个将她引到此处的诏狱囚犯也在此刻脱去身上囚服,换上禁军甲衣,眨眼隐入人群。
看着眼前情势,云清澜眸色沉沉一言不发,一颗心也紧跟着沉了下去——
她中计了。
作者有话说:
写到花灯这里突然想起前几章唐干引问秦朝楚的那句话,她是抢不来的,可他也是抢不走的(好孩子们,妈妈爱你们)
第71章 黍米之变
“见过丞相。”云清澜默然片刻, 终是抱拳沉沉开口。
“云将军不必多礼。”吕莲生笑笑,“听说陛下派云将军随行护卫出宫的正阳公主,可公主此刻还在中元街市, 不知云将军怎么就护卫到这个地方来了?”
先是派人将她引至此处,如今又在里这明知故问, 云清澜沉着面色不说话, 吕莲生便继续道:“季家旧宅是陛下亲批的京中禁地, 这地方, 可不是云将军想来就来的。”
吕莲生一边说着,又一边抬头再看了眼破败府门上的季字牌匾:“这几日本相听闻云将军与那稷元来的秦太子关系似是非同一般···本相记得,当年季相就是与稷元相互勾结, 才最终引得朝中大乱。”
他顿了顿, 冠冕堂皇道:“既有旧事在前,那本相身为朝中宰辅, 此事就不得不管了——云将军夜后在此徘徊,可是在等什么人?还是想进去···找什么东西?”
等什么人?
云清澜眉头微皱, 片刻后又极快地反应过来:吕莲生话中所指之人,说的大约是赵麟禄那一行人。没想到刑部这些时日对赵麟禄等人越狱一事按而不发,竟是为了在这里陷害于她。
至于他说的去季家宅院找什么东西——
云清澜敏锐地察觉到吕莲生话中有话,他有意引导, 就等着云清澜主动说出来抓个人赃并获,只可惜他不知云杉在云清澜面前对季家的事三缄其口, 吕莲生有心栽赃, 云清澜却听的一头雾水。
“无妨,云将军不愿跟本相说, 或许是想跟陛下说。”
云清澜一声不吭, 吕莲生倒也不急, 只听他悠悠对身边人道:“云将军擅闯禁地,本相虽问但也是无法,如今只有拿去宫中,请陛下定夺。”
“是!”身侧禁军将领当即领命应和一声,又扭头冲云清澜道,“还请云将军走一趟!”
前有季家旧事后有诏狱逃犯,若是在此处被吕莲生扭送到陛下面前,只怕她是有嘴说不清。
云清澜抿抿唇,单手覆上腰间的无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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