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察把兄长怎么了?
而这边,无名无状的剧烈恐惧蔓延云清澜全身,耳边喧嚣的打杀声沸腾成一片,可云清澜却久久不见动静。
她想起衡芜山下那令兄长重伤垂死的巨大伤口,想起将兄长和周倦的身影层层掩盖的金江巨浪,想起兄长在匣中用疏狂笔迹留下的“再会有时”,又想起班师回朝时中元大街上那顶孤零零的喜轿。
当时的她沉浸在终于归家的喜悦中,匆匆于千军万马中与那喜轿擦肩而过,轿中凤鞋惊鸿一瞥,可从此之后,难道就是天人永隔?
想到这里,虚无和空旷就顿时从云清澜的身躯深处席卷而出,透骨的恐惧几欲令她昏厥倒地,她兀自站在原处,直到被身边兵士嘶吼着用力摇晃,才终于回过神。
那兵士的脸上沾满了血,此刻已有零散的达腊士兵攀上了陵泽城墙,云清澜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目光就重又落回到面前的这些兵民身上。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奚山月手持长鞭站在城墙上苦苦支撑,云清澜见状就当即抽出无涯剑提剑上前,她手起剑落击杀面前的几个达腊兵士,就紧接着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好似捂着鼻子似的叫喊:
“云小姐!煮、煮好了!”
“抬上来!”
云清澜当即大喝一声,紧接着就又飞身越上城墙。
只见她身轻如燕,越上城墙后就又以极快的速度在城墙周围游走一圈,其间剑光缭乱,眨眼就将这些在城墙上冒出头的达腊士兵一一打落,为陵泽县争得片刻喘息。
趁着这片刻的时间,几桶被大火熬煮过的燥矢就被身后的乡民七手八脚地抬了上来。
云清澜抬眼看去,只见那沸腾的便溺此刻正咕嘟嘟地冒出黄绿的气泡,其间狼藉满目,固液混杂,恶臭酸腐,叫人难以靠近。
“倒!”
可云清澜此刻却顾不得这么多。
她飞身上前,紧接着就一脚踢翻其间一桶,滚沸的金汁当即顺着城墙汹涌而下。
沸煮金汁,堪比剧毒。
呼啦啦的滚烫物向着城墙上的达腊士兵兜头而下,这些士兵防备不及被浇了个满头满脸,待觉出其间内容,就更是惊恐。
这沸腾的金汁烫伤他们的皮肤,其间混杂的各类毒素就当即开始侵蚀他们的□□,这种混合的剧毒医治起来颇为棘手,而对文化粗蛮,医术并不如何高明的达腊来说,就更是无药可医。
陵泽城墙下当即大乱。
云清澜带着乡民们趁势而上,他们推倒搭在城墙周围的长梯,就紧跟着在各处落下刀剑。
“怎么回事!”
达腊军中一片混乱,坐镇后方的达腊王见状就当即派人前去打探,消息传来,眼看着手下兵士被打的节节败退,达腊王眼中凶光闪烁,却终究不得不大喊一声:“撤!”
达腊大军应声而退,云清澜看着不远处疾驰而去的达腊王,这陵泽,算是守住了。
“兄长他在哪?”
达腊退兵,城墙上的云清澜就再度转过身看向奚山月,尽管此刻鲜血已染红了奚山月大半的鹅黄裙衫,可云清澜心中恐慌难定,是一刻都等不了。
看着云清澜陡然沉凝的面色,面色苍白的奚山月沉默许久,才终于道:“你随我来。”
云奚二人一前一后地下了城墙。
达腊退兵,城中各处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尽管众人心里都清楚达腊过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可在此刻沛南百姓的脸上,却依旧无不涌动着对未来和明天真切的期盼。
因为——他们的云小姐,回来了。
他们看向云清澜的眼神如拜天神,云清澜甫一回到城中,四面八方就当即有百姓簇拥过来,饥肠辘辘的他们没有龙虎军那样的力气将云清澜扔向高空,于是他们就争先恐后地围在她身侧,睁着明亮的双眼热切地注视着云清澜。
“云小姐!”
“云小姐!”
看着这些此起彼伏地呼唤着她的沛南百姓,云清澜清楚,他们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看着那个,把他们从绝境中拉出来的人。
她不知该怎么应和这些乡民。
——因为她,好像也身处绝望了。
“本姑娘稍后要跟云小姐共商守城密事,你们都不要过来打扰。”
云清澜默然不应,站在一侧的奚山月就自顾自地开了口,说完这些,奚山月就抬手清出一条路,拉着沉默的云清澜兀自离去了。
“他们需要云小姐。”奚山月边走边道。
不论是云青风,还是云清澜。
奚山月一直带着云清澜来到了陵泽县的最西。
她脸色苍白,肩胛处的血落在地上滴出一条蜿蜒的痕迹,可她一言不发,那原本直爽洒脱的面容在到了城西后也渐变的暗沉下来。
奚山月最终带着云清澜停脚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墓碑旁。
暮色中她抬手拂去碑前尘土,就看着眼前的石碑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但他可以在这。”
这是一处衣冠冢。
云清澜滞在原地,在看清墓碑上的“云清澜”三个字时,就如遭雷劈。
耳边飘来奚山月若断断续续的声音:“我知道这不是他的名字,但可笑的是直到他走,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奚山月红了眼:“这个骗子,从来都骗我。”
后来奚山月再说什么,云清澜就大多已听不进去了。
暮色四合,昏暗的人世仿佛就在此刻坍缩成了一方小小的墓碑,那乱石堆砌的墓碑上凌乱地落了几行小字,云清澜上前去看,那里正简短地刻写着沛南边境的“云清澜”的生平:
“武昭三十七年春,达腊犯我朝中边境,太守不言,朝野不应,陵泽平仓凡谷几处均危,菜人自哀,天地无门。
值此危亡,长宁郡主云清澜南下和亲,途径此地,见哀鸿遍野民不聊生,遂揭竿而起。
主率众御蛮,于平仓县内六进七出,陵泽城中九守九成,后弹尽粮绝,饿殍满地,无奈铤而走险。
时年三月十七,城门开而分四路,杂虏至而绝境出,主以身做饵,引达腊全军于极北,终被生擒。
达腊凶残,掳主扬长而去,凌/辱折磨,啖肉饮血,为使肉之鲜,片而不死。”
这就是沛南边境的云清澜。
云清澜在云青风的碑前伫立良久,最后,双眼死死落在那“三月十七”四个字上。
三月十七,三月十七。
泪眼迷蒙间云清澜的全身就剧烈颤抖——那不就是她在飞仙台为民请命,然后被李玄臻降罪锒铛入狱的时候?
云清澜记得那几日身在诏狱,连梦境都是冰寒刺骨,那于十丈天坑中席卷纷飞的雪刃,就如凌迟落在她肌肤。
所以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云清澜心口大恸。
墓碑上的兄长怀抱死志孤身诱敌,想起奚山月与兄长初见的场景,此刻的云清澜就再次记起兄长在匣中留下的锦书:权宜之计,再会有时,昔年游戏,今必胜之。
所以兄长竟从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
奚山月已不知在何时悄声离去了,此刻的陵泽城西寂静无声,云清澜独坐夜下,就又忽然抬头去看,黢黑的夜空无星无月,万里空旷,四色悲哀。
天上没有风,也没有云。
云清澜仰着头,灰暗空洞的双眼就这么无言地望向夜空,她不愿再看眼前的石碑,更不信她那光风霁月的兄长,如今竟就只剩这一片乱石。
于是冥冥夜幕在她眼前忽远忽近,恍惚中就又看见兄长云淡风轻的笑脸。
那俊逸和蔼的面庞正于虚空中温柔地凝望着她,其间唇瓣翕动,云清澜就听见兄长在轻声对她说:
小云儿,接下来,看你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困兽熬鹰
云清澜在陵泽城西整整坐了一夜。
夜尽天明, 日月轮转,周遭光线暗淡后又亮起,可红日初升, 正坐于城西的云清澜却一动不动,其间瞳孔涣散寂静无声, 整个人也似要跟这片乱石融为一体。
天地间好像又只剩她孤身一人了。
云清澜目光落在空处, 是始终不愿再看面前这墓碑一眼, 仿佛这样, 兄长就还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似的。
她想起扶灵送棺那夜睡梦中若隐若现的娘亲的身影——只是不知这次,兄长可愿入她梦中?
云清澜迷蒙着眼,竭力聚起丝丝缕缕的睡意, 可梦境像陵泽一样冷, 那虚无的夜梦中,既没有兄长, 也没有娘亲。
这里的严寒比冬月衡芜的风雪更甚。
云清澜睁开眼,兄长的尸骨流落在外, 不知此刻,他可觉得冷?
坐在干硬的地上,云清澜却又感觉身躯在止不住地下坠,世界变得混沌不堪, 仿佛正一点点将她抽离。
“云小姐!云小姐!”耳边传来声声逼近的叫喊声,云清澜飘荡的心魂就在那不住的呼唤中缓缓归位, 她扭过头, 就见怜芸正目露担忧地看着她。
“云小姐。”见云清澜终于有了动作,怜芸就缓缓舒出一口气, 她纠结的眉头舒缓几分, 片刻后却又再次纠缠在一起:“云小姐, 您快去看看奚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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