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关山难越 (月熊熊)


  “孩儿, 孩儿不孝···”云清澜喃喃着流下两行清泪,祖父严苛, 这些年虽对她兄妹二人不假辞色,可既身为一家之主, 在当时云家五子尽亡、朝中虎狼环伺的绝境中祖父若不这般苛求,又如何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立足于世?
  云清澜幼时不知祖父身陷朝局的苦闷,亦不晓其晚年丧子的悲凉,可如今身在朝堂, 她终究知道了世事大多身不由己,却没想到了最后, 竟还要祖父用这般惨烈凄凉的法子去换她一命。
  “少爷···”云清澜跪在地上说不出话, 一旁兰铃就凄凄哀哀地凑了过来,她泪眼婆娑, 推开一众仆人挤到云清澜身边哀声道, “少爷, 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她,她···”
  “她不行了!”
  轰——
  如天雷炸顶,云清澜心下瞬时一空,紧接着传来剜心的疼,她霍地站起身,慌乱间踢翻了脚下蓄着纸钱的火盆,拔腿往柳莺飞的院中跑去。
  要说云清澜入狱这件事,可真是把柳莺飞逼急了。
  她先是命兰铃四处奔走打听消息,后又在祠堂不吃不喝地跪了两天,其间忧郁交加,几乎日日以泪洗面。虽说有兰铃安排的人一直在旁看顾着,可那原本就沉疴痼疾的身子又如何经得住这般折腾?再加上与云杉一番激辩哭求大动肝火,更是让其雪上加霜。
  云杉死讯传到府中时,柳莺飞才刚在兰铃苦口婆心的劝慰下喝进一小口白粥。
  听前来报丧的太监说云杉自裁在了金武门,兰铃手里的瓷碗没拿稳,“啪”地一声就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可柳莺飞脸色苍白地靠在病塌上,素来哭哭啼啼的她这次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站起身,缓缓绕过榻前横立的屏风,先是从檀木匣子中取了些首饰银钱答谢了前来通报的太监,又命兰铃为她细细梳洗,然后换上诰命夫人的冠服,恭恭敬敬地去金武门把云杉的尸首迎了回来。
  迎回府后,柳莺飞又着手开始操办云杉的丧事。
  从门外丧幡的布料裁剪到厅内灵堂的物什摆置,她件件妥帖事事周全,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家仆忙东走西,倒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样子。
  柳莺飞不声不响,陀螺似地在云杉灵前转了几天,直到亲眼看着云杉的尸身入了棺,这才身子一软,从心口呕出一滩血来。
  前来诊脉的大夫叹了口气,说云夫人这是陈年旧疾又添心病,心病既无心药,那还是得自己看得开,若是自己将自己困囿其中,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心病?
  柳莺飞靠在榻上,静静听屏风外的大夫同兰铃私话。
  她这又算得上什么心病?柳莺飞悲怆凄凉地笑了一声。
  她这不是病,是孽——是逼杀公爹的大孽啊。
  谁能想到她一个儿媳,竟把自己的公爹活活逼死了?放眼整个武朝,可还有比这更有悖人伦的事?
  新妇丧夫,像她这种刚进门就把夫君克死的命本该一辈子都在京都大户中抬不起头,是公爹作了她的依仗,护佑她孤儿寡母半生顺遂,更让她柳莺飞二十年来戴着诰命夫人的高帽享尽清福。可她又做了些什么?
  她整日憋闷在屋里自怨自哀,怨天负她,怨命误她,怨云郎骗她,后又在祠堂撒泼似地大闹一通,到最后竟把公爹逼到去金武门前自裁。如今她没有颜面下去见云郎,却也更无颜面再苟活于世。
  眼下她这幅身子早已是病入膏肓,柳莺飞一心求死,可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那女扮男装,身陷诏狱的孩子。
  听说陛下还要再关澜儿几日,柳莺飞倚在榻上,一口气喝了十几碗黑苦的药汁。那些药汁顺着喉管流入肺腑,将她整个人都浸泡出一股垂死的酸苦味,她叫兰铃打开常年紧闭的门窗,散去了这难闻的气味,然后痴痴地看着院外,就这么吊了半口气等着。
  “娘亲!”
  云清澜一路从前院飞奔着跑过来,看着倚在榻上气若游丝的柳莺飞,她心口大恸,沙哑着哭喊一声,扑跪在柳莺飞床前。
  娘亲看着比前几日更显消瘦了,她脸颊凹陷,唇角开裂,苍白的面上不见一丝血色,只见她低垂着眼角病恹恹地靠着,叫人靠在近前,都几乎觉不出半分生气。
  云清澜抖着手,想上前拉住她,却又怕捏疼了柳莺飞细弱的腕子,她犹豫片刻,终究是伸出手掌,缓缓覆在柳莺飞枯瘦的手背上。
  “风儿。”
  柳莺飞听见动静吃力地掀开眼皮,她灰暗的眸子亮起几分,先是在云清澜身上来来回回地看了几眼,然后才抽出手,轻轻拂去其眼角的泪光,“娘亲说过,娘亲绝对不会让风儿有事的。”
  柳莺飞歇了口气,又在云清澜布满泪痕的脸上摸了摸,疼惜道:“怎又见的瘦了。”
  “孩儿,孩儿没事。”云清澜哑着嗓子,心口好似被刀剑搅成一团,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前来院中的路上,兰铃已粗粗同云清澜讲了柳莺飞跪闹祠堂的事。
  娘亲一生缠绵病榻,胆怯忧郁,便是对府中最粗手粗脚的下人,都不曾大着嗓子说过一句重话。云清澜不敢想,这样的娘亲是如何壮着胆子去忤逆质问祖父,又是如何在朝野百姓的众目睽睽下从金武门带回祖父的尸首——此事便是让这世间最为刚强的男子遇上,想来也要深受打击折磨,更又何况是她?
  世人常道,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可奇诡的是那柔弱的女子又如何能一夜变得刚强?
  未出阁前,柳莺飞也不过是个被人呵护在掌心,软绵绵、娇滴滴的小姑娘。
  那时的她,会因一次严苛的训诫落泪,亦会因一句意外的称赞欣喜,可后来一夜做了母亲,就好像便是莺鸟也应衔山过海,便是蒲草也当罗网织天。
  世人总觉得,既做了母亲,那就该当是无所不能的。
  可莺鸟渺弱,未生鹏翅如何背负群山?蒲草绵软,未铺华盖如何抗御雷霆?她们本就只是一汪柔软的细泉,却偏要颤巍巍地站出来,颤巍巍地挡在儿女身前,将自己生生拧成股滔天巨浪,任外面的电火霹雳打在身上,任其间的声声巨响叫她们如遭雷劈。
  ——她们也怕啊,
  可既做了母亲,一颗心就该像被业火炼过,铁水淬过,杀而不灭,碎而不僵。
  “风儿在狱中,可是吓着了?”见云清澜抖着嘴唇不说话,柳莺飞就又撑起半边身子往前探了探。
  她枯瘦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悬在床沿,摸摸云清澜的脸,又贴贴云清澜的额尖,“风儿不怕,回家了。”
  “娘亲···”柳莺飞轻飘飘的一句,云清澜当即就簌簌地落下泪来,她抬手接过柳莺飞探来的手掌,扶着她重又靠回榻上,“娘亲歇着,孩儿没事。”
  “没事?”柳莺飞看着云清澜,似是真的有些狐疑,“那风儿哭什么?”
  云清澜就着袖口胡乱地抹掉眼泪,又借着动作转过身去,红着眼问兰铃道:“药呢,娘亲的药呢?”
  “少爷,大夫说夫人她···”可兰铃语中哽咽,半晌说不出下半句。
  “定是那药不管用!”可素来沉稳的云清澜这次却也没了耐心再等兰铃的下半句,她转回身冲柳莺飞道,“娘亲莫怕,孩儿这就去宫中,求陛下派御医给娘亲治病!”
  云清澜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可还未站起身,冰凉的指尖就又被柳莺飞拉住了。
  柳莺飞气若游丝,瞳孔也逐渐开始涣散,她僵直地滞在床沿,全身只剩两片干裂的唇瓣,梦呓似地开开合合:
  “···风儿身上的伤那般深,不知如今可长好了?这一路长途跋涉,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听说北境的风雪大得很,在山里呆了那么久,澜儿肯定是冻坏了。”
  “···可娘亲却去不得达腊那般远的地方,若当时能再多带些物什,不知道会不会好过些?”
  “···但那诏狱也是极冷的,娘亲去了一次就冻得心慌,他们又怎能将澜儿日日关在那里?”
  这当了娘的心,大约都是这么被东拉西扯着,眼看儿女去到哪边,自己的心就跟到哪边。
  柳莺飞说到后面,意识已渐显模糊了,兰铃带着下人们退出门去,屋门叩上,倏尔传来“吧嗒”一声轻响,柳莺飞就在这响动中回过几分神智来。
  她在云清澜脸上定定凝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风儿,娘想再见见澜儿。”
  “好,好。”云清澜被柳莺飞的一番梦语怔住,此刻她忙不迭地应下,豆大的眼泪再度簌簌而落。晶莹泪光遮挡住她看向柳莺飞的视线,她迅速抬手抹去,可那决堤似的泪水却又在顷刻间重新涌了出来。
  “娘亲等着孩儿!”云清澜飞也似地跑回自己的西院中。
  云清澜出阁时,柳莺飞曾为她制备过一身女裙。
  女裙华美瑰丽,镶珠挂玉,是叫人一眼看去便挪不开目光的样式。
  从来都一袭黑衣的云清澜欢欢喜喜的接过,可还没来得及穿在身上就被云杉劈手夺了过去。云杉斥骂她不守规矩,连带着将给云清澜制备女裙的柳莺飞也一并骂了一顿。
  从此,那女裙就搁在云清澜闺房的高架上,年年月月,落满尘埃。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