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他贺启钧是不屑于做的。
怅然的长叹了口气,贺启钧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心中的思念,却不可抑制的弥漫起来。
此刻的她,已是新妇,她的心里,定然是欢喜的吧?
如是想着,贺启钧觉得口中愈发苦涩。
一旁的库尔哈看到,为难的挠了挠头道:“贺兄弟,倘若你在我阿山,定然会有许多姑娘看上你的,所以,你可莫为了那个负了你的姑娘这般惆怅,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说呢?”
摇了摇头,贺启钧叹了口气道:“只愿造化弄人,并非她的过错,只叹,我被蒙住了双眼,看清的太晚了,否则……”
否则,如今又有什么不同呢?
知晓她心里也是喜欢贺启暄的时候,贺启钧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击中了一般的痛彻心扉,桃林里那个活泼娇俏的她,似是夜夜在梦里出现,那时的他还在窃喜,以为她对自己是有意的。
可她永远像是一阵风,你觉得她很远的时候,她却在身边,可她在身边的时候,他却觉得两人中间似是隔着万水千山一般的遥远,让他永远触碰不到她的心灵。
贺启钧以为,他和她,会这样安静的走下去,等到她及笄,也许,他可以试着撕开羞窘的面皮,却母妃面前祈求,请母妃为自己打算。
可是,贺启暄回来了,一切,都不同了。
看着那臭小子得意洋洋的炫耀,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说他当日是怎样捉弄她,贺启钧才发现,原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即便那日他没有认错人,他和她,仍旧不可能在一起。
借着西南流寇丛生的理由,贺启钧逃也似的出了都城,他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该如何带着一脸祝福的笑容,看着贺启暄在自己面前灿烂的笑,肆意的醉。
终究,只能躲开,躲到这看不见他们的地方。
可是,心里却像是少了什么一般,让他无法呼吸。
“到了四平,咱们就要分开了,贺兄弟,若是有机会,记得来我阿山玩,到时候,咱们大碗喝酒,彻夜狂欢,让你看看我阿山的热情。”
见贺启钧的眼中满是惆怅,库尔哈不知从何劝起,转移话题一般的说着,见他点了点头,库尔哈咧嘴笑了起来,一边,脑海中却灵机一动。
“贺兄弟,这一路来,我觉得咱们极投脾气,等你来了阿山,我带你去看我小妹,到时候,说不准你就成了我妹夫呢。”
库尔哈兴奋的拍着贺启钧的肩膀说道。
神情一怔,贺启钧无奈的摇头笑了起来,对他的话,却不置可否。
总有一个人,是与众不同的。
而他,在见到了她那样时而聪慧时而贤淑时而狡黠如沙漠红狐的女子后,又怎么会喜欢上别的庸脂俗粉呢?
仰头喝了一口酒,听着酒水倒流回酒囊的潺潺声,贺启钧竟觉得自己似是醉了,便连乌云下露出的月牙儿上,都现出了她的容颜,眼中的狡黠一如从前,可那双眸子,却不在是注视着自己了。
“来生,但愿我能早些遇上你……”
喃喃的说着,贺启钧闭上眼,仰面躺了下去。
又行了几日,便到了四平,贺启钧要径直去云都总督府,而库尔哈,带着采买的十几车东西,朝相反方向的沛城去了。
两人分道扬镳,贺启钧想到这几日那个粗莽汉子的开解,心中满是暖意。
“库尔哈大哥,若是有机会,我定然去阿山瞧你。”
亲热的拍着库尔哈的肩膀,贺启钧笑道。
“好,那我等着你。”
点头应下,库尔哈摆了摆手,带着车队远去了。
转身走了没多久,便听得身后传来了马蹄疾奔的声音,贺启暄只回头一瞥,便看到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
可是,待到看清少年耳垂上的耳洞,贺启钧猜到,大抵又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姐。
不过,那位小姐娴熟的骑术,倒真有些让人瞩目。
走走停停,两人相距不远的进了云都城,又住在了同一家客栈里。
正想着在云都城消磨几日再去总督府找文总督,贺启钧却发现,自己碰上麻烦了。
先是自己的马被那女扮男装的小姐的马缠上了,紧接着,自己也被缠上了。
本是随意应付她的话,却不料,听说自己也是离家出走,那女子似是遇上了知己一般的兴奋,还直言要与自己结伴浪迹天涯,惩恶扬善。
看着她娇小的个头,却男儿一般亲和的拍着自己的肩膀,贺启钧的唇边,便露出了一抹笑容。
果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门小姐,听了什么都觉得新鲜,可见她那样专注的听自己说这说那,贺启钧的心里,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一样的眸子,一样的专注,可是,终究不是一个人。
回过神来,却见她娇羞的别过了头,贺启钧顿时发现,原来,自己竟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这么久,在旁人看来,自己看她看的痴了吧?
不好意思的轻咳了几声,贺启钧逃也似的回屋了,身后,是她有些探寻,有些欣喜的目光。
那一刻,女扮男装的阿尼尔娜,头一次觉得这身男装好碍眼。
二姐姐说,若你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也喜欢你,便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而方才,他那么温柔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那个娇羞的自己,这,便是喜欢了吗?
抚着砰砰乱跳的胸口,阿尼尔娜有些暗喜的想道。
此后的几日,阿尼尔娜便一直跟前跟后的和贺启钧在一起,知晓他不喜欢和旁人太亲近,她便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不过,每日早起他出门时,恰好能遇上要出门的她,而她却凑巧要和他去一个地方。
偶遇太多,凑巧太多,便连阿尼尔娜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借口,太过笨拙,可是没人教过她,还能有什么更高明的理由。
时日久了,阿尼尔娜愈发觉得,他的身上,有那么多的神秘,那么多的淡然,偶尔的瞬间,有那么温柔的目光,可那目光,却透过自己,落在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约好了一起去赏迎春花,可还没看到花,他的话,如兜头的一盆冷水,都浇在了她身上。
贺启钧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一瞬间,又想起了她,一起看灯会的那夜,她也是这样慌乱的模样,自己的心,也不知何时就沉沦了,那一刻,唯一的想法,便是不让她受伤害。
“我……我叫阿尼尔娜。”
对面的女子低声说着,拉回了贺启钧的思绪。
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贺启钧放柔了声音哄道:“离开家已有许多日子了,你爹娘定然惦记的紧了,早些回去吧,别在外面乱跑了。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他们的心里,该有多难过?”
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阿尼尔娜点了点头,嗫喏着说道:“我,我的盘缠花光了……”
虽是一身男装,可羞窘的模样,仍旧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可怜,贺启钧鬼使神差的便答应了她要送她回去。
安排好了手里的事情,贺启钧送她回沛城。
换回了少女妆扮的她,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美,似是不染尘世污浊的小湖,纯净的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心生怜意。
一路而去,听她说起家里的事,父母疼爱,兄长呵护,姐姐疼宠,便连周遭的朋友,也有一片赤诚之心,贺启钧顿时心下了然,怪不得,她长了这么大还会这般单纯。
要是在都城,这个年龄的小姐,都已经是七窍玲珑心了。
女儿家的心,总是最敏感的,看到贺启暄常常夜里坐在屋顶看着都城的方向发呆,阿尼尔娜就知道,他的心里,定然藏着一个不能对人言的秘密。
想到兄长们心情不好时总是聚在一起喝酒,酒醉再醒了以后,烦心事就都随风远去了,阿尼尔娜取出在她口中已经丢了的盘缠,从掌柜的那儿买了两坛女儿红,抱着上了屋顶。
一男一女,男未婚,女未嫁,那夜,两人却如好兄弟一般,喝了个酩酊大醉。
只不过,贺启钧喝下的是纯正的女儿红,阿尼尔娜喝下的,却是兑了水的果子酒。
是故,听着贺启钧烂醉如泥,口中却柔情无限的唤着“嫣然”的时候,阿尼尔娜却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疼。
第二日醒转过来,再对上一脸若有所思笑容的阿尼尔娜,贺启钧便觉得有些尴尬。
也许是禁不住她痴缠的问,也许,是积压在自己心里的情愫太过沉重急于宣泄,贺启钧竟不避讳的将自己和慕嫣然之间的事,尽数告诉了她。
看着她脸上有些显而易见的受伤,贺启钧竟以为,连她也同情自己,心里的难过,便愈发铺天盖地的溢了出来。
之后的那大半段路,二人便极少说话,似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人在和彼此赌气一般,说不出的奇怪,却又,说不出的放松。
似是将心里长久以来的包袱都扔了出去,贺启钧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惬意,从都城中出来这些日子的苦闷,竟都那么轻易的搁下了。
原来,时间真的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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