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夜行衣,没怎么费力,清风便在暗室见到了他。
他已经奄奄一息,瘦骨嶙峋,身上无一处完好的地方,便连那日怒视过清风的眸子,如今都已经被血糊住,可清风却觉得,这样的他,似是在哪里见过,那么的熟悉。
眸光清冷的扫过那几个守着他不许他寻死的打手,清风动作轻柔的将他从架子上解下来,拖着他回了竹楼。
又是整整四个月,如当日自己养好心口的伤一般,少年养好密布遍身的伤,也花了四个月,而那四个月,成为清风记忆中最快乐的四个月。
终究还是个孩子,即便再讨厌这虚伪浮躁的人世间,他依旧无法逃离。
躲在竹楼里,又能如何?依旧只是一个孤独寂寞的人,而他,还是个孩子。
玉郎……
清风亲切的唤着,面上带着浅笑,心里也有一丝柔软,可唯有清风知道,这一丝柔软,也是有保留的,一旦哪日他要离开自己,那丝柔软,也能化成软剑,置他于死地。
也正因为如此,主上兴师问罪的时候,清风云淡风轻的说,他愿意终身为奴,为主上效命,请主上放过玉郎。
那一刻,玉郎的心里,感激,感动,酸涩,悲怆,无数种感情交杂充斥在一起,让他再看向清风的眸光,便多了几分柔软。
竹楼是赏菊阁的禁地,无人能入。
竹楼是清风的净地,唯有玉郎能入。
清风和玉郎,永远都会在一起,他们是彼此最好的伴侣,此生不渝。
所以,当清风和玉郎再度出现在赏菊阁的时候,珠联璧合的宛如一对玉人,而外人的目光愈发炽热灼人,也正因为如此,流入赏菊阁的金银珠宝愈发汹涌,主上眼里的笑意越发深邃,便不再提让玉郎接客的话头,算是放过了玉郎,默许了清风。
所以,即便主上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残忍狠毒,在清风眼里,这已经很难得了。
终究逃不脱主上的手心,终究只是他攥在手心里的一只鸟雀,既如此,何不选择最安逸的牢笼,舒服的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呢?
清风以为,这一生,大抵是就是这样了吧?
第一次听到宣王妃这个名字,是从赏菊阁的小丫鬟们口中,看她们一脸艳羡,清风不置可否。
都城中的闺门小姐,不见得有什么好的,等嫁了人,又被夫婿冷落在一旁,到时候,她们就会变一副嘴脸,到时候,自然会有乌蓬小轿趁着夜色潜入她们的院落。
只不过不能像男人一般正大光明的来寻欢作乐,可内里,还不是一样的?
清风满心的不屑。
主上说,宣王的人,在暗里查他的一些进项,让清风多留意些,不动声色的给他一点教训。
可是,见到宣王妃的时候,清风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明明是被绑来的,她却安之若素,毫不迟疑的端起自己备着的蛋奶羹喂了怀里的孩子。
那样的信任,清风从未遇到过,她不是该事事小心的怀疑一切吗?
见到她,清风更加惊讶。
那些贵夫人见到自己时,不是一脸的贪婪,就是满眼的厌恶,可她没有,像是不知道他清风公子是谁一般,她的眼神平静不已,只有一丝惊艳的欣赏。
对,是欣赏,不是玩弄,不是欲望,也不是厌恶,仿若他和旁人无异。
那一晚,对清风而言,是新奇的一晚,也是温暖的一晚。
自那以后,他再未见过她。
可是,对她却多了几分好奇。
知晓她是慕府唯一的嫡出小姐,知晓她顺利的嫁给了六皇子,却也知晓了那些不被人知的隐秘情事,得知她早已私下和六皇子定情,还默默的等了他两年,才从战场上等回他,继而成为他的新娘。
清风竟有些轻松的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女孩儿,便该有这样美好的归宿,不是吗?
所以,再见到宣王,清风的眼中,便有了几分审度。
可是,真的有人们常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说法吗?
宣王位高权重,听说最是厌恶青楼和赏菊阁这样的地方,可是见到清风,他的眼中,同样没有厌恶,仿若,他只是一个平常人。
平常人,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啊。
清风做梦都希望自己是一个平常人,没有去过忘忧谷,也没有置身赏菊阁。
在那之后,日子如平日一般的自在,看书抚琴,对弈练剑,有玉郎在身边,从前的孤独寂寥,倒也不那么难打发了。
可是,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赏菊阁事发,牵连到了一向谨慎小心的主上,暴怒的主上将满腔的怨气,都倾泻在了清风身上。
可玉郎,那个清风心里还带着一丝犹疑不知能不能尽信他的玉郎,在紧要关头护住了他,奋力的摆着手要他快逃。
清风呆住了。
其实玉郎可以逃脱的,两个人在一起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以清风教给他的那些本事,他完全可以逃出赏菊阁,找一个无人识得他的地方逍遥的过完此生的。
可是,他转身护住了他,护住了本该丧命的清风。
耳边充斥着他怒极的话语,“清风,快跑,快跑啊,跑的远远儿的,不要让任何人寻到你,快啊……”
不能呼吸,清风被他推搡出了赏菊阁的后门,脚下,不自禁的就跑了起来,耳边,是疾驰的风,还有迷蒙的泪。
玉郎,清风不值得你这样倾心相待,不值得。
寻了个隐秘的所在,清风已狼狈不堪的像个街上的乞丐,终于,等到赏菊阁事了。
可是,等他再潜入赏菊阁,那里已经一片狼藉。
分不清哪个是玉郎,泪眼婆娑中,清风双手带血的将已经倒塌的竹楼刨开,找出了玉郎所有的东西,打包带在了身上。
“清风,人活一世,不止为了自己,还要为了别人,所以,咱们不能轻易言死。”
“清风,等到来世,咱们必定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到时候,咱们可以像现在一样大口喝酒,咱们可以去报名应征,将满腔的热血挥洒在战场上。”
“清风,来世,咱们还是好兄弟……”
耳边,回响起玉郎曾经说过的话,清风不停的朝前走着,走着……
玉郎,此生,便是天人相隔,我们都永远在一起。
清风和玉郎,永远都不分开。
第870章 番外之苏若
“姨妈,药煎好了,我扶您起来喝药吧。”
屋帘掀起,一个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孩儿端着药碗,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床榻上,躺着已过年过四旬的中年妇人,妇人的脸色有些潮红,显然是患了病,不时的还抬起帕子捂住嘴低咳几声。
“蕊儿,这些事,让丫鬟们去做就好了,你何必亲自动手呢?瞧瞧,这才几日的功夫,手都变糙了……”
任凭女孩儿取过软枕,妇人起身半靠着躺下,抓着女孩儿的手怜惜的说着,眼中,还带着几丝疼爱的歉疚。
“姨妈,一点儿小事罢了,累不到我的……”
抿嘴笑着,被唤作“蕊儿”的女孩儿径自从袖中取出一条丝帕,衬在妇人的下巴下,端起药碗喂着她喝完了浓稠的汤药。
陪着妇人说了会儿话,见药劲上来妇人又有些昏昏欲睡,蕊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内屋。
回到耳房,将药碗递回给小丫鬟,又吩咐了她们去厨房准备午膳,蕊儿才坐下来喘了口气。
“表小姐,这些日子,可多亏了您了,要不然,我们夫人的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想及前些日子的凶险,妇人的贴身丫鬟绿枝满面感激的说道。
“绿枝姐姐这话说的可就太客气了。她是我嫡亲的姨妈,如今,又是我在这世间仅剩的亲人,姨妈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好,我自然也会好好侍奉姨妈,应当的。所以绿枝姐姐,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否则,我心里可要难过的。”
俏皮的说着,蕊儿冲绿枝展颜一笑。
随即,却有些落寞的说道:“也不知道大表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有他在家。姨妈的日子,也会好过些,那些人,便休想踩在姨妈头上。”
闻言,绿枝的脸色,也渐渐的黯了下来。
病床上的那名妇人,是山东薛家二房的正头夫人。人称薛二夫人。
薛二夫人当年怀着身子的时候,薛家的老太太身子不好,又因为老太太一向疼二夫人,所以二夫人便拖着笨重的身子在身边照料。
后来,薛老太太病好,薛二夫人也到了临产的日子。
许是一直以来太过劳累。薛二夫人生产不顺,最后难产诞下了薛家二房的大少爷,也是那次,薛二夫人伤了身子,再难有子息。
不过有薛老太爷和薛老太太的疼惜,薛家上下对这位二夫人也是敬重有加,不过,这样的情形。也只维持到两位老人去世的时候。
服完了孝。薛二老爷相继纳了三位姨娘进门。
二姨娘娄氏是当地知县家的庶女,颇有才名。薛二老爷到娄府拜见娄知县时恰巧见了一面,当即惊为天人,最后,以贵妾的身份将其迎进了门。
相继诞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有娘家的依仗,和薛二老爷的偏宠,薛家二房的掌家大权,渐渐的落到了娄氏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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