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不解,她摇了摇头:“我爹就只有我一个女儿。”
就见莞娘期盼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小小的年纪,竟还轻轻叹了口气。
阿宝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摸完才惊觉,她竟然摸了丈夫继室的脑袋……
偶尔一回身,就见裴观跟在她们身后,还满面的笑意。
阿宝哪知道裴观心里想的什么,看他笑,气便不打一处来!
狠狠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
裴观被她瞪视一眼,有些莫名,难道是宴上还有人说难听话?可人性便是拜高踩低,开年陛下就称赏辽阳一地的行太仆寺办得不错,受嘉奖的就是阿宝的父亲。
谁会在此时来扫她的兴呢?
将她们送到路尽头,再过道桥就是清水平台了,裴观驻足。
水阁前方才出了这样的事,夫人都不许孩子再到平台上玩耍,把阁中花厅让给小孩子们。仆从婆子搬出小榻交椅,这些夫人们便在阁前晒太阳,吃茶点。
人人都在谈论刚才裴少夫人的举动。
“你们瞧见没有,那么长那么粗的杆子,她一手就举起来了!”
还是方才那三位夫人,她们坐在高处,看得分明。
阿宝一撩裙摆,定定立在石桥栏杆上,那石栏杆这么窄,她竟能站住了不晃,不仅不晃,手里还拿着长竹到池中捞人。
另一个似还在回想方才的场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半晌才道:“真是……真是胆儿大,竟这么跳下去了?”
其实从梅莞娘落水,到阿宝跳下去捞人,不过短短片刻间,只因惊心动魄,才显得时间漫长。
几人不好评价,也不能说阿宝救人心切是错,可委实有些不庄重。
“裴家这位少夫人,还真是……”
一时想不到什么夸她的词儿。
“真是不拘小节!”其中最变通的那位说完,剩下二人齐齐点头。
三人评判完,又都转过话头:“那姑娘是谁家的?可有人找?”
“不知是谁家的,真是怪了,到这会儿也没人找,是不是已经问过知道了?”
“还好是个小姑娘,这要是个十四五岁的,难道真叫小厮下去救?”要是被碰了摸了,怎么说得清?
“这话说的,那要是个男孩子,还赖上了裴少夫人不成?”
正说着,就见裴观送妻子回来,远远立在玉兰花树下,站定了不动。
方才好些人都看见了,探花郎急得什么似的,还没跑到眼前,听见妻子不在,扭头又跑了。
只留下一道青竹色的影子。
“小夫妻,也□□爱了。”这是吴夫人说的。
裴三夫人可不管她话里有几层意思,哪个正经婆婆听见儿子儿媳妇恩爱还拈酸的?
她立时逮住机会,终于能当着所有人再传佳话:“可不是,要么怎会请官媒上门求娶三次呢。”
“当真是三回?”
“正式上门是三回,私下里问的,还更多呢。”
许夫人捧着茶盏,闻言点头,怪不得裴家挑女婿,最看中诚意。
陶英红也是脸上有光,她本就不会交际,但几位夫人听说她儿子出征,年纪轻轻已是参将,更要紧的是,韩参将还没定下亲事。
便都坐在她左右,要是韩参将能安然回来,结个亲那多好。
陶英红哪见过这阵仗,问她什么,她便老实答什么。
几位有意的夫人瞧了,心里就有数了,知道这婆婆是个省事儿的。虽是寡母带儿,家底也还薄了些,可女儿嫁进门,不会吃亏受磨蹉。
正说着,四下渐渐安静,诸人纷纷抬起头来。
就见探花郎一身青衣立在玉兰花树下,远看,就跟幅画似的。
梅莞娘正牵住阿宝的手往水阁走去,抬头看见人人都望过来,心头一紧。待看见人们的目光都越过她们,看向她们身后。
她也扭头瞧了一眼,飞快一瞥就又收回来,探花郎有什么好看?她只管盯住阿宝:“夫人姐姐,我挨着你坐好不好?”
第200章 【二】改口
嫁娶不须啼
怀愫
梅莞娘果然挨着阿宝坐下, 直到此时,她那继母和她的丫头,也没来找她。
继母在人群中交际, 丫头不知跑到哪儿玩耍躲懒去了。
阿宝悄声吩咐立春:“你回去, 叫她们几个把梅姑娘的衣裳洗干净,烘干了。”预备了要用饭, 这宴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
这会儿洗了烘干熨平, 只要吃饭之前让她换上, 她那继母也就不知道她掉下水了。
立春也压低了声音:“已经在洗了, 少夫人放心。”出了这样的事,赶紧抹平了才好, 婆子冲地,丫头们搬上盆花,水阁石栏边已然瞧不出有人落过水的痕迹。
梅莞娘一直听着,像只小兔子似的偎在阿宝身边。
阿宝实在是没忍住, 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双丫髻:“放心, 等衣裳干了,让戥子带你去换过,你继母不会知道的。”
梅莞娘点点头,阿宝看她这样, 抓了把糖果塞到她手里:“吃罢。”
阿宝给她, 她便伸手接过,小口小口吃起来。
宴上的夫人们见阿宝回来了,就问:“方才是哪一家的丫头落了水?怎么竟劳动裴少夫人下去救。”
阿宝笑了:“是园子里的小丫头。”
她这话一出,方才在梅莞娘身边玩闹的几个女孩都松了口气, 大家都知道惹了祸, 正绷着精神怕挨骂呢。
听裴少夫人说是小丫头落水, 都替梅莞娘遮掩。
九、十来岁的女孩子已经知道事了,晓得到别家作客落水,说出去不好听。梅莞娘家里如何,也有几个人知道,她们少一事,她便少一事。
人人不声张。
那些夫人们便道:“还当是哪家的姑娘,只是小丫头,怎么这样顽皮?竟劳动了你下去救。”
阿宝笑了:“小丫头受了惊,吩咐她下去歇着了,倒是梅家的姑娘,正站在水边上,叫水溅了一身,还受了惊吓。”
连为何换衣,都替梅莞娘想到了。
梅莞娘恨不得将头挨在阿宝身上,直到这会儿她继母才听见动静:“是我家莞娘?”一看继女的衣裳确实换过,又见她低着头不敢看过来。
心中不禁起疑,难道是莞娘落了水?
方才外头乱哄哄的,她听着几句,但没听真切。
阿宝搂住梅莞娘的肩,冲着梅夫人微笑:“是我的不是,已经罚过那小丫头了,惊着了令千金,真是对不住。”
梅夫人连连摆手:“这岂是少夫人的错,必是莞娘贪看新鲜,离水太近,这才被溅着了。”说着看了继女一眼。
这一眼明明含笑,但梅莞娘的犹如惊弓之鸟,被梅夫人目光一扫,身子就轻颤一下。
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小姑娘被阿宝按住,心里顿觉得安稳,这才不抖了。
阿宝脸上不露,心里却直皱眉。
现在她可算明白,梅莞娘这样的家世出身,为什么会给人当继室。
梅夫人眼睛左右一瞧,该跟着继女的丫头一个都不见,竟还是裴少夫人身边的丫环在替梅莞娘端茶递点心。
她深觉丢了脸面,虽是自己给继女指派的丫头,素日也知道她们怠慢了继女,但这会儿心里怪的却是梅莞娘不会教导下人。
她眼神一变,梅莞娘就连呼吸都轻了。
阿宝心底微叹,抚了抚她的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除了替她掩饰落水一事,实在不能再多做些什么。
叫出个说书的女先儿:“先听两段书,等点起灯来,咱们再隔水听戏。”
请个女先生说书还没什么,弹琴唱曲儿也没什么,没想到裴家竟还请了戏班子唱堂会!
裴三夫人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别人问她,她只是摇头:“我哪儿知道,都是她们小辈安排的,都有儿媳妇了,这操心的事儿自然是儿媳妇办。”
听完书,水边架起灯架来,隔水看着对面的女戏们舞袖动剑。
阿宝先是望着戏台出神,等武戏一开,她胸中那一丝郁气便全散了。
看得兴致勃勃,她还从来没有在自个家里看过戏呢!不过方寸大的地方,那武旦既能耍刀,又能踢枪。
旁的夫人们看着,都无甚兴致,只有她,眼睛跟着花枪转。
眼见那武旦将花枪踢了七八个来回,阿宝差点按捺不住,想像原来在街口看戏那样,叫一声“好”!
梅莞娘摸摸她的手,阿宝低头看她:“怎么?”
小女孩摇摇头,她怕阿宝嚷出来,看夫人姐姐脸上动声动色,分明就是想嚷嚷。
这武戏自然是阿宝点的,她点的时候裴珠便道:“只怕夫人们不喜欢。”就只点了这一折。
等到戏台上换文戏,阿宝就走了神,她目光环顾四周,心里还在想梅莞娘的事。
心里那点疙瘩,她早就抛开了,梅莞娘要嫁谁,根本不由她自己作主。
觉着她十分可怜,问她:“要不要吃八宝酪?”
梅莞娘不敢点头,阿宝干脆吩咐:“去厨房要两盅来,她陪着我吃。”
八宝酪做起来十分费功夫,还是她娘亲在时,她曾吃过。等继母进门,这东西连要都不敢跟厨房要了。
梅莞娘吃得十分珍惜,对阿宝依依不舍,等戏散了,她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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