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笑出声来:“我才不是。”她要是,那福儿此时坟上的草都得有半人高了。就因不是,才会如此。
戥子见她笑了,又问她:“你跟姑爷,到底为什么吵架?你动手的时候,也藏着些嘛,这回可怎么好!”
一问这事,阿宝便似锯嘴葫芦,一个字也说。
戥子噘着嘴出门去,迎面碰上了青书。
今儿是松烟跟出门的,青书便歇在家中,见着戥子,同戥子打探:“究竟怎么回子事儿?怎么还动手了?”
少爷额上有伤的事,哪里瞒得住,一路出去,丫头婆子们瞧见了不说,连门子小厮都知道了。
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报到夫人那里去。
戥子正不顺心,青书凑上来,便全撒在青书身上:“我哪儿知道,我是神仙?”这一天,多少人来问了,她哪里知道嘛!
青书见她气不顺,有些慌张:“我就是问一嘴,少夫人冲你也发脾气了?”
戥子翻了翻眼儿,错身略过青书,她还得想法子哄阿宝呢。
阿宝还当戥子生气走了,可没一会儿她就又回来:“今儿厨房不知从哪儿买了一篓野田鸡,她们本想着自个儿吃这个下酒,我赶紧要了,给你烧田鸡腿吃好不好?”
阿宝果然意动,离了崇州,她就没怎么吃过这个。
“让她们多搁辣子,再补只鸭子给她们罢。”从底下人口中夺了食,自然要补上吃的,京城人人爱吃鸭子,裴家大厨房的灶台娘子们也一样,补只鸭子给她们下酒。
“早补上了,我还不知道这个。”
戥子看阿宝终于舒展眉头,总算放了心,吵就吵罢,哪有夫妻不吵架的。
她又去张罗田鸡腿里要多放辣子,出门就遇上了青书。
青书额上沁着汗,看见戥子就笑,跟她走到外头廊道下,戥子问:“怎么?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没事儿,就是……请你吃糖。”
说着从袖中摸了包糖出来,吞吞吐吐道:“我也不知道你爱吃哪种糖,但我看少夫人常吃苏糖,想着你大约也爱吃这个,就买了来,当是我给你赔罪的。”
戥子眨巴眨巴眼睛,这糖纸还是聚兰斋的,聚兰斋的糖可比寻常糖果铺子的要卖上两成呢。
青书飞快把糖往戥子手里一塞:“你别生气。”半天就挤出这一句话来,说完红着脸逃走了。
戥子看了看手里这包糖,闻味儿好像是松仁玫瑰糖,那就又比旁的更贵些。
青书这莫不是,莫不是在哄她呢?!
戥子脸上一时红一时又白,要不是为着哄她,干什么买糖给她?要是哄她,那这糖吃还是不吃?吃了要不要还礼?
这糖,是不是那个意思?
戥子支了小丫头去厨房吩咐菜色,自己晕晕乎乎又回上房去,挨着阿宝坐下。
想跟阿宝说一说罢,阿宝这会儿有她自己的烦恼。
主仆二人都有心事,阿宝握着书卷无聊翻书,戥子捏着这包糖,心里知道该先为阿宝忧心,可又忍不住陷到这糖纸包中。
一时呲牙,一时咧嘴。
吃还是不吃?
直到厨房的婆子们提了大食盒来,站在阶下回话:“少夫人要吃这田鸡腿,虽没吩咐,但料想着要吃酒,预备了桃花酿和飞叶白。”
这两种酒都适合加碎冰喝,吃得这么辣,自然要喝冰酒。
戥子立时抓了大把铜钱出去,塞到那婆子手里:“谢你费心,打酒吃罢。”
裴观赶到卷山堂时,阿宝正吃着剁椒田鸡腿,喝着冰镇飞叶白。
见他进门,阿宝掀掀眼皮,扫他一眼,就又低头专注吃饭。
田鸡腿肉嫩,厨房花了大功夫,去了腿骨头,专用上面大块的肉炒菜。
这东西又香又麻又嫩,配上冰镇过的桃花酿飞叶白,阿宝久未吃得这么畅快!
裴观就这么站着门边,方才太急泼了茶,袖子都湿了半幅,又这么干巴巴的站着,几个丫头皆不好意思瞧,全都退了出去。
“怎么?知道她是谁了?”阿宝问。
“知道了。”裴观嗓音微哑,面色发白。
“你是自己想起来的?”阿宝手执杯盏,迟迟未送到口中。
裴观沉吟片刻,不能再骗她:“不是。”
阿宝酒量虽好,此时也已经喝了第二壶,眼角泛起红晕,她斜眼看着裴观。
“我问了姓氏。”
莞娘替他操持家事,奉养母亲,周全裴府这一干人一干事,他却只记得她的姓氏。
阿宝观他神色,鬼使神差道:“就只问了姓氏?”
裴观没有答话,阿宝却猜了出来,他是听到莞娘父亲的官阶才想起来的。
阿宝也不知为,心头气血翻涌,她握着杯子,最后一盏酒,久久未能饮下去。
心头有句话,她很想问。
“你别站着,我不想见你。”
裴观心中还在想,要不然就试一试高学士的办法,实在不行,那就跪下。
可他人僵立住,动弹不得,耳边响起阿宝这一句,他怔然抬眉。
半晌才答:“好。”
除了说好,他不知如何解释,他们彼此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裴观去了书房,推开窗户遥望卷山堂中的灯火,那灯一直点到深夜,直到蜡烛燃尽,方才灭了。
第203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小两口吵嘴了?”鱼乐榭里那点风吹草动, 飞快就传进了裴三夫人的耳里。
再有五六日就是裴珠出阁的日子,怎么偏这个当口吵起来?平日里省心的,怎么又不省心了?
“是。”陈妈妈面有难色, 她问了立春, 立春支支吾吾不敢答。
立春本来是想禀报的,可千叶说少爷大晚上跑去给少夫人赔不是, 两人竟没和好, 少爷还被少夫人赶了出来!
立春这才装聋作哑, 直到陈妈妈再三问她:“到底怎么?”
门上小厮可都看见了, 观哥儿是青着额角出的门!
立春这才说了:“我们哪知道呀,妈妈又不是不知, 少爷少夫人不叫咱们上夜的,连梢间都不让呆着。”
夜夜有动静,立春既不敢想,也不敢听。
听上一声, 耳朵都红。
“早上进屋里去的时候, 少爷额角就青着。”
陈妈妈全告诉了裴三夫人。
“阿宝动手了?”裴三夫人不敢相信,阿宝进门虽才一年,但她的脾气,裴三夫人是知道的。
阿宝从不是那等小性儿的人, 是什么叫她如此动气?还动起手来了!
“那天宴上, 也没出什么旁的事啊?”
除了梅家姑娘落水一事,裴家对外是说小丫头落了水,但裴三夫人岂会不知。
她还对陈妈妈感叹两句:“可怜的孩子,能替她遮掩就替她遮掩罢, 男人哪有心呢?”裴老太爷不也一样, 有了填房, 哪还管前房儿女?
知道阿宝还给梅家送去压惊礼物,点点头道:“这才好,戏得作足了。”心里也知这不过是全了自己的心意,梅莞娘的日子过得如何,还得看她那后娘。
后娘有良心,她日子就好过些,后娘没良心,谁也不能伸这个手。
宴会之后确是有人酸几句,吴夫人嘴里依旧没一句好听话。
可裴家办宴就是在昭告天下,这么多人见过了阿宝,原来有几分信吴夫人的人,也拿她当个笑话看了。
“怎么偏想起来嚼个小辈的舌头?”吴夫人不是自诩是裴三夫人的手帕交么,那也就是裴少夫人的长辈,嚼小辈的舌头,叫人不齿。
“她这是没能结成亲,才在背后说挑唆。”
吴夫人的女儿也已经成了亲,她赶着车回娘家去,进了屋子便一通哭诉:“娘就为着自己痛快!就不想想我的日子怎么过?我在婆家还要不要做人?”
折腾别人女儿,自己的女儿也被折腾。
吴夫人这时才真的后悔了:“是你那几个妯娌?”
吴夫人的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明明知道我那几个妯娌全不是好相与的,真不顾我的死活了!”
经得这遭,吴夫人再也不敢到外头调三斡四。
再有人挑起话头来,她也只敢夸:“我们都瞧见的,真真是天作之合!”
如今桩桩事都称了心的,怎么夜里回去就夫妻打架?
“怪道观哥儿不来给我请安,他伤的重不重?”裴三夫人心疼起来,想到阿宝那一把子的力气,她可是单手就能拎起长竹的!
“赶紧把他叫过来!我好好看看,实在不行请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
陈妈妈劝她:“小两口可不就是吵了好,好了又吵,你这当婆婆的,何必裹在里头呢?”
裴三夫人却是越想越不对:“不对,得把人叫来,我到要问问,好端端的,阿宝怎么就打人了?必有缘故。”
小满一往书房去,戥子就瞧见了。
她赶紧去给阿宝报信:“完了完了完了,夫人请姑爷过去了!”
阿宝正在最后核对裴珠出阁那日,每个吉时要干些什么,听见戥子回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怎么不急!”婆婆再好,那也是婆婆,从没见过夫妻吵架,婆婆真的站在儿媳妇这边的,就算有,那也是装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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