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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寒门 (妙玉子)


  秦媛果真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不敢得罪于氏的贴身丫鬟,便只得对着陆玉撒气道:“听见没?给我小声些,别惹得县主动气。”
  陆玉素来以秦媛马首是瞻,当即便敢怒不敢言地应了下来。
  苏荷愫朝着秋晚感念一笑,旋即走到秦媛跟前,蹙着柳眉疑惑不解地问道:“秦小姐?怎么?没嫁成齐小公爷?”
  她说话素来直来直往,怎么也学不会那些世家小姐们弯弯绕绕、绵里藏针的说话语态。
  只是直来直去的话语,有时会比那些夹枪带棒的讥言更惹人动气。
  此刻的秦媛便被气了个够呛,瞪着苏荷愫瞧了好半晌,到底是想不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语来,踟蹰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嫁不出去也比你嫁个穷秀才好。”
  苏荷愫嫣然一笑:“我倒是觉得嫁个穷秀才也比秦小姐嫁不出去要好。”
  陆玉垂首偷笑,却是不敢笑出声来。
  秦媛被气了个半死,可如今她是在承恩公府做客,若是与苏荷愫闹开了,她是破罐子破摔,自个儿的名声可不能跟着她毁了。
  她便只得忍下这等闲气,拉着陆玉重又坐回了软塌之上,鼓着香腮下起了棋。
  苏荷愫便由绿韵陪着坐在了临窗大炕上,品着桌案上的碧玉葡萄,时不时地便往支摘窗外瞧瞧外头明媚的天色,道:“绿韵,你可知晓齐小公爷娶了哪位贵女?”
  绿韵答道:“听说是大长公女堂妹的女儿。”
  “哦?”苏荷愫佯作不知:“那是何许人也?”
  “她并非京城人士,大长公主的堂妹嫁去了琅玡王家,那王家皆是清流之辈,并无入仕之人。”
  苏荷愫愈发惊讶,只道:“你可别弄错了,齐小公爷怎会放着刑部尚书的嫡女不娶,去娶个无官无职家的女儿?”
  她这话可谓是杀人诛心,饶是秦媛刻意压着怒意不愿与她相争,听得此话也忍不住勃然大怒道:“苏!荷!愫!你别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上头的德阳县主已携奴带婢地走下了楼,冲进暖阁后便指着秦媛破口大骂道:“知晓你被退了亲事心情烦闷,可你怎能这般吵嚷?莫不是将我的话全然不放在心上?”
  说罢,她才瞧见秦媛身旁的苏荷愫,方才烦闷神色立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只见德阳县主狡黠一笑,只道:“原是你和秦媛吵了起来,既如此,你们便一起受罚吧。”
  于氏姗姗来迟,既是有意为自己的小姑子开脱,又不想得罪了这众星捧月的德阳县主,便只得打马虎眼道:“县主可曾见过‘咤紫嫣红’这株名花?”
  德阳县主却不吃她这一套,指着苏荷愫道:“我罚你去给我抓条鱼来,就在水榭前的池塘里抓。”
  苏荷愫尚未回话。于氏却脸色大变,她素来知晓这县主有些娇蛮不讲理,却不知她怎得屡屡与苏荷愫过不去。
  原先她爱捉弄愫儿,也不过是嘴上占几句便宜罢了。
  这严寒刺骨的冬日里,若是让愫儿下池塘捞鱼伤了身子,只怕明日苏景言便要冲到御前去告御状。
  可大长公主权势滔天,又深得明侦帝信赖,却也是个不好相处之人。
  于氏犯了难,笑着与德怀县主说道:“县主,今日这天色太冷了些,愫儿身子有些羸弱,不若让那些仆妇们去给你捞鱼吧。”
  德阳县主却是不肯,指着苏荷愫与秦媛道:“就要她们俩去捞鱼,还要捞红尾的锦鲤。”
  秦媛脸色大变,吓得半边身子都止不住地发颤。
  苏荷愫虽是要出言推辞,可瞧见德阳县主非同往常的冷凝面色,心间却冒出了几分疑惑之色。
  “王嬷嬷,快陪着她们去。”德阳县主见苏荷愫迟迟不肯动作,便阴着脸唤自己身后的妇人。
  那妇人身姿挺拔,步伐稳健,一瞧便知是习武之人,她走到苏荷愫身旁,虽只轻轻的搀住了她的胳膊,可一股大力却传遍了苏荷愫的全身。
  迫得她动弹不得。
  于氏心急如焚,眼瞧着苏荷愫脸色泛白,德阳县主又半点不听劝,她身边只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怎会是这王嬷嬷的对手?
  恰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
  一道熟悉的清冽声音飘入了于氏的耳中,也让暖阁内剑拔弩张的氛围落了下来。
  “草民沈清端拜见德阳县主。”


第25章 前尘
  沈清端的这道声响非但是飘入了苏荷愫的耳中, 连同着德阳县主也收起了跋扈倨傲的神态,素姣的面容上显露出几分欣喜之色。
  众人的视线随之落在缓缓走来的沈清端之上。
  于氏先是寻到了主心骨,略显慌张地走到沈清端身旁, 笑道:“县主在和愫儿闹着玩呢。景言上一回说想瞧瞧千鲤池里的锦鲤, 妹夫若不嫌辛劳, 便替我往湖畔那儿跑一趟吧。”
  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妥帖的法子,满朝野皆知苏景言是个极护短又直愣的爽脱性子,由他来得罪德阳县主才不至于被大长公主记恨了去。
  于氏殷切地注视着沈清端, 心里笃定眼前之人能听懂她话里的言外之意。
  可沈清端却未曾应声,漾着微澜的眸光落在德阳县主身上,随后又轻轻挪开。
  须臾间, 于氏似是听得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可抬首望向沈清端, 却只瞧见他那如覆着一层寒霜的睫毛掩着的异样情绪, 什么声响也听不见。
  而德阳县主也正紧盯着沈清端不放,泪意已不知不觉蓄满了她的眼眶。
  苏荷愫怔然不已,饶是立在她身侧的秦媛也瞧出了沈清端和德阳县主之间“眉目传情”的苗头, 心间的惧怕化作了讥笑之意。
  她凑近了苏荷愫几步, 压低着声音说道:“ 我瞧着你这夫君与德阳县主似是旧相识呢。”
  苏荷愫敛下美眸,将酸涩与疑惑的情绪尽皆藏匿了进去。
  秦媛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 往日里德阳县主不过言辞挖苦她几句, 今日却是实打实地刁难,并不像她以往的作风。
  难道德阳县主这般的变化和沈清端有关?
  她也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些勇气,竟是挣脱了没有防备的王嬷嬷,一径挡在德阳县主身前, 笑盈盈地沈清端说道:“夫君怎么来了?”
  “夫君”二字咬字之重, 几乎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这声压抑着怒意的呼唤总算是把沈清端将那些溺死人的苦痛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迎面对上苏荷愫眼底的暗红, 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神有多不合时宜。
  “县主,吾妻身子羸弱,恐不能下河为县主捞锦鲤,便让沈某代劳吧。”沈清端朝着德阳县主拱手行礼道。
  话音甫落,德阳县主泫在眼眶许久的泪珠如断了线般滚落而下,也不知是为着沈清端那句情意缱绻的“吾妻”还是为着与故人久别重逢的欢喜。
  她这泪落得太过突兀,倒是将在座的人都唬了一跳,只苏荷愫一人心无端地往下坠。
  沈清端却恍若未闻,冲着苏荷愫笑笑后便要往千鲤池走去。
  苏荷愫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拦时,便听得德阳县主高呼了一声:“你别去,我不要红尾的锦鲤了。”话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德阳县主是出了名的跋扈和娇蛮,如今却流着泪恳求一个穷秀才不要下河捞鱼,饶是于氏这等沉稳之人也惊讶不已,思绪飘忽间,察觉出了几分端倪。
  莫非是这位县主心悦于沈清端?
  这才难为起了愫儿?
  趁着众人还在怔愣之时,沈清端避过德阳县主泪意涟涟的眸子,牵起苏荷愫的柔荑便往水榭外走去。
  水榭内熏着炭盆,外头却刮着呼啸的冷风。
  刺骨的寒风拂走了沈清端心间的愤懑,令他又变回了往昔那个事事淡然且藏着秘密的清贫书生。
  他想解下外衫替苏荷愫披上御寒,却被苏荷愫冷言推拒:“不必,我不冷。”
  自成亲以来,苏荷愫何尝有过这般冷脸不虞的时候,沈清端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是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说自己曾与德阳县主定过亲一事?
  若什么也不说,只怕再热的心都会冷下来。
  沈清端并不愿让苏荷愫伤心,反复思忖过后,仍是踟蹰不决。
  可苏荷愫却是下了决心,也不去看沈清端眉间拧着的忧愁之色,只道:“你可有话要与我说?”
  沈清端不语。
  起先不肯告诉她是因这复仇之路太过险象丛生,并不愿让她陪着自己胆战心惊。
  如今却是因为德阳县主这号人物,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若不说,我们便和离。春闱之后你有了功名,大可借着德阳县主这把青云梯扶摇直上。”这话虽说的决绝,可苏荷愫心内却无半分痛快之意,反而还憋闷难过的很儿。
  若好端端的谁愿意和离。
  只是沈清端这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有些事她能不去问,可有些事却是容忍不得。
  沈清端被这话刺了一番,方才的踟蹰与思虑尽皆消散的无影无踪,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我说。”
  苏荷愫高悬起的那颗心也落了地,虽是鼻子一酸,却死死忍住不肯在他面前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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