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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寒门 (妙玉子)


  他方才情急之下指责起了苏月雪,如今瞧见苏月雪躺在炕上这幅气若游丝的模样,心里已是悔恨不已。
  “徐大奶奶病情凶险,要脱衣扎在太谷穴才能挽救一二。”陆让与苏荷愫如此说道。
  苏荷愫已被长姐面如金纸的情状吓得六神无主,若不是沈清端在侧搀扶着她半边身子,只怕早已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沈清端拢住了苏荷愫发颤的臂膀,轻声道:“陆让是在问你,能否为你长姐褪下衣衫,让他扎针。”
  徐老太太房里的陆嬷嬷立时出声阻止道:“这……这可于理不合,大奶奶是女子,这位大夫可……”
  苏荷愫止住了浑身上下的颤抖,不消思考便应道:“我来替长姐脱衣,陆神医不必在意什么妇德,一切皆由我来承担。”
  说罢,冷厉的眼风已扫过身侧喋喋不休的陆嬷嬷。
  陆嬷嬷果然噤了声,不敢再多言一词。
  秋竹与绿韵在苏荷愫的示意下将苏月雪胸前的衣襟解开,只留下了里头缠枝花样的肚兜,便让出身位来让陆让医治。
  陆让瞥了一眼苏月雪,勃然大怒道:“把肚兜脱了。”
  这下连秋竹也迟疑了,茫然不解地望向陆让,眸中的犹豫与不忍已再明显不过。
  “人命关天,还在乎什么妇德。”陆让已怒不可揭,只恨不得亲自上前褪下苏月雪的肚兜。
  苏荷愫见两个丫鬟都有所迟疑,便亲自上前将苏月雪余下的肚兜褪下。
  陆让这才施针扎穴,不过须臾功夫,苏月雪便悠然转醒。
  她正是虚弱不已的时候,可一醒来便要去寻陆让的身影,见他正在右前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后,忙问道:“陆神医,涵姐儿……涵姐儿究竟是怎么了?”
  陆让先是不肯答,而后又体恤她一片慈母心肠,便道:“你那夫君应是得了花柳病,又时常凑到你女儿跟前亲亲抱抱,这便让她也染上了。”
  终是得了这样不堪的答案,苏月雪忽而阖上了眼,两行清泪便从眼角滑了下来。
  对涵姐儿的愧意只占了她的全部心神,摧着她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些力气,转眼间便要翻身下炕。
  苏荷愫忙去按住了她,苦苦劝道:“嬷嬷和丫鬟们都在那儿守着涵姐儿呢,长姐该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等爹爹和娘亲来,咱们把涵姐儿带回家。”
  提到爹娘正在赶来徐家的路上,苏月雪这才听从苏荷愫的话语,并未强行下榻去瞧涵姐儿。
  陆嬷嬷听这话不像,心中念及徐老太太的嘱咐,便越过沈清端与苏荷愫,冲到苏月雪的榻前,高声劝道:“大奶奶,您嫁进咱们家也有一载,还不知晓大爷的为人?大爷不是那狎.妓淫.乱之辈,指不定是这大夫医术不精,在给大爷泼脏水呢。”
  陆让险些被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给气笑了,只是又不肯自降身份与这等腌臜泼妇理论,当即便气冲冲地走出了耳房。
  沈清端也不去拦他,只一心伴在苏荷愫身侧。
  苏月雪盯着支摘窗外明媚的春色,以及庭院里随风摇曳的紫藤花架,和架子上她亲手为涵姐儿系上的秋千绳。
  她忽而笑了一下,扬声问立在庭院里生闷气的陆让:“陆神医,涵姐儿的病还有的治吗?”
  陆让冷不丁听见了后头苏月雪的问话声,心内的闷气也随之消减了些,到底是心疼那女孩儿小小年纪吃这等苦楚,便道:“旁人没得治。”
  一声让苏月雪变了脸色,好在陆让后头又紧跟了一句:“但我陆让可以。”
  那正在殷勤讨好苏月雪的陆嬷嬷也笑呵呵地说道:“既是有的治,大奶奶也消消气,涵姐儿自会化险为夷,何苦将这事闹出去,将来带累了涵姐儿的名声?”
  捏住了涵姐儿的名声,便是捏住了苏月雪的命脉。
  苏荷愫叹了口气,知晓长姐性子绵软,只怕会将此事高高抬起后又轻轻放下,她便忖度着该如何让爹娘惩治徐致,不让他再这般无法无天下去。
  “放你的屁。”
  苏月雪朝着陆嬷嬷啐了一口,而后则将桌案上摆着的玉叶瓷瓶砸在了地上,清脆的声响吓得苏荷愫也是一愣。
  长姐素来是顶顶温柔和顺的人。
  今天尽是换了副性子。
  苏月雪砸了那瓷瓶还不够,并指着陆嬷嬷骂道:“你们这一家子都没一个好东西,老太太日日算计着我的嫁妆,太太又是个妖妖冶冶的性子,整日里将徐致叫去上房做些什么事?徐致一味地好色,院里但凡是个有姿色的丫鬟他都要沾上一沾,如今还害了涵姐儿,这日子我如何能过得下去?”
  见她便将府里的阴私事大嚷嚷地说了出来,陆嬷嬷的脸色也难堪至极,眼觑着她要说出些尖酸刻薄的话语来,苏荷愫立时便抢过了话头:“是了,这般不堪的人家还待着做什么,快替长姐收拾行李,待爹娘来了,咱们便回府。”
  说罢,便从廊道上走进来几个身高体壮的嬷嬷,挤着陆嬷嬷不让她凑到苏月雪身前去,也不许她去老太太院里报信。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时,从宫里赶来的陈氏与苏山并苏景言和于氏二人都已到了徐府门前,徐老太太与徐夫人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会客。
  连躲在绿枝房里的徐致也被揪了出来,正面如土色地坐在花厅下首,听着徐老太太的数落。
  因苏月雪身子不适,便只由苏荷愫与沈清端二人与徐家人周旋,陈氏板着脸坐在徐老太太下首,已听绿韵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苏山则去寻徐老爷说话,苏景言倒是怎么可不肯走,立在沈清端旁边听着堂上妇人们说话。
  久未现身的徐夫人率先出言道:“亲家夫人,这事是致儿不好,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只要媳妇儿消气便是了。”
  徐夫人说话时忍不住瞪了两眼徐致,只是那瞪人的眉梢里却露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暧昧意味,冷不丁让苏荷愫心下一片恶寒。
  继子与继母有私。
  难道徐老爷是死人不成?
  徐老太太面色难堪,一眼也不去瞧底下的徐夫人和徐致,只神情恳切地与陈氏说道:“亲家夫人,我是当真喜欢雪姐儿的性子,致儿糊涂,一会儿便让他老子狠狠打他,您可莫要动气。”
  姿态如此谦卑,若苏荷愫不知内情,只怕还真以为这位慈祥的老太太是真心疼爱长姐。
  而不是疼爱长姐手里的银子。
  陈氏仍是不语,只是坐的倦了时问了声:“国公爷怎得还没信来?”
  便是她此刻就像带着女儿和外孙女回府,却也得顾忌苏山的意思。
  与徐家这门姻亲还要不要维系下去,全看苏山的意思。
  苏荷愫心内也焦急不已。
  既是怕爹爹不肯让长姐和离,又怕长姐和离后伤心,好在长姐生下涵姐儿后性子便刚毅了不少,这番变故必然不会让她一蹶不振。
  这应当就是圣人所说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了。
  徐老太太与徐夫人仍在苦苦相劝,徐致也“噗通”一声跪倒在陈氏跟前,须臾间便落下泪来:“岳母,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不该与绿枝厮混在一块儿,也没料到她是这般水性杨花的性子,竟勾的我生出了花柳病。”
  他竟是将一应罪责都推到了绿枝身上,绿枝是承恩公府的家生子,是苏月雪赠给徐致的通房,这便是让陈氏骂也骂不得了。
  陈氏抬起眸子打量着眼前哭的声泪俱下的徐致,眸中烁动着怒意比之方才还要更旺盛几分。
  她本不是非要长女和徐致和离,可如今瞧着徐致百般推诿,狡辩懦弱的不堪样儿,便愈发不肯再把长女交到这样的人手上了。
  她只冷哼了一声,视眼前之人如无物。
  陆让不想掺和进承恩公府与徐家的家事,先一步告辞离去,是以苏荷愫虽是恼怒徐致的卑劣自私,对于花柳病却是不甚了解,一时间也难以驳斥。
  还是沈清端见自家夫人怒意凛凛的模样,思来想去后还是开口道:“徐公子此言差矣,花柳病又岂是与一人厮缠在一块儿便能生出来的病症,必是徐公子几番寻花问柳,不加节制……”
  话未说完,徐致便止住了泪水,朝着沈清端骂道:“这是徐某的家事,还容不得闲杂人等开口质疑。”
  陈氏大力地拍了拍身侧的桌案,那滚烫的茶水险些就要溅落在地,砸到跪在她身前的徐致身上,她收不住心内的怒意,大声喝骂道:“清端说的话有什么错?你当雪儿没跟我提过你去花满楼的事儿?”
  徐致立时噤了声,垂着头不敢回答陈氏的质问之声。
  还是徐夫人笑吟吟地出声道:“亲家夫人,这世上有几个男儿不花心?况且致儿成亲一载只有个绿枝,外头如何便不说了,这已是将媳妇放在心上的意思了。”
  陈氏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她自然知晓徐夫人这话说得在理,连苏山这般年岁的人了,不也在前几日抬进门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妾?
  男人,似乎都是这般贪恋美色。
  徐夫人便扭着腰走到苏荷愫跟前,指着沈清端问道:“愫姐儿,你这夫君说致儿时头头是道,可他自己难不成一辈子都不纳妾?你如今颜色鲜亮,他自然对你千宠百宠,可你若将来怀了身孕不方便时,他还能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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