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哭得满脸是泪,瞧着婆子们手里毫无生气的菡萏,半边身子的气力好似在一夕之间被抽离了一般。
菡萏若是死了,她也逃不了干系。
她明明知晓菡萏对世子爷的情意,却不事先告诉大太太,只想着为菡萏遮掩一番,这才酿成了今日的大错。
陈氏被唬了一跳,又怜惜菡萏素日里的好处,便道:“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好在府医及时赶来,替菡萏止了伤口处的血后,便与陈氏说道:“回禀太太,这位姑娘性命无碍,只是额头上留下了一寸长的伤疤。”
既是保下了性命,陈氏便也攥着手里的佛珠念了几句佛,只对那府医说道:“什么名贵的药材都不打紧,务必要保住她的性命。”
府医走后,失魂落魄的红袖这才“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陈氏跟前,非但是她,连其余的夏双、白芷、春望等三个大丫鬟也一并跪倒在地。
“太太,菡萏进府时便对世子爷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奴婢们早已知晓此事,却未曾告诉太太,闹成今日这般,都是奴婢们的过错。”
陈氏整副身子都陷在了太师椅子上,她面容里显出丝丝缕缕的疲色来,连说话的精力也没了。
苏荷愫便将四个大丫鬟叫起了身,学着母亲平日里的模样,道:“你们有错,却也不是什么大错,错的是菡萏。”
“只是她既如此刚烈,又伤了容貌,往后就留在苏府里伺候吧。”苏荷愫朝陈氏投去个不确信的目光,得了陈氏两分肯定的眸色后才放下心来。
红袖瞧了眼目光泠泠的苏荷愫,余下为菡萏求情的话便统统咽了下去,磕了个头后便领着其余丫鬟们退出了正屋。
苏荷愫自然也瞧出了红袖的欲言又止。
她与菡萏姐妹情深,定是想为菡萏再求求情,做惯了大丫鬟的人若往后只能做个粗使丫鬟,菡萏可能受得住?
可苏荷愫一点也不吃深情、痴心这个幌子,她只知晓菡萏今日的举动险些害了长姐和二哥两个人。
至于她有多少苦衷,对二哥多么一往情深,亦或者是个怎样的痴心人。
皆与她无关。
她只想护住父母亲人,过好自己的日子。
什么情情爱爱,于她而来,还不值楚香楼的一盒软玉膏。
作者有话说:
所以真的是先婚后爱哦。
猜猜是女主先爱还是男主先爱?
第10章 、考验
苏景言醒来后头痛欲裂,陈氏等人也未曾向他提起菡萏一事,只耳提面命地教训他道:“往后不许再喝酒。”
苏景言见母亲被气得狠了,当即便悻悻然地应了下来。
菡萏养完伤,便被陈氏安顿在了外院的花房里,经手的活计又轻省又便(bian)宜,只是不许她再往内院里钻营。
陈氏将这些乌糟糟的事撇在了一旁,只专心与苏山争吵起苏荷愫的婚事来。
她已让人打听清楚了沈清端的出身,他虽是京城人士,可父亲早亡,只有个寡母相依为命,如今正赁居在后街的葫芦巷里。
陈氏思来想去,也寻不出他除了秀才的功名外的一点可取之处。圣人虽说过莫欺少年穷这话,可这也实在是太穷了些。
她如何舍得将花月一般的幼女嫁去这样的人家?
是以陈氏便破天荒地与苏山闹起了别扭,除了不许他睡在正房外,平日里连话也不肯与他多说。若是苏山恼了,她便指着他泣道:“你也是嫌了我了,快去寻个续弦吧,我带着言哥儿和愫姐儿回别州去。”
这番闹腾之下,苏山迫不得已只得遣散了正屋里伺候的奴仆们,闭着门窗,与陈氏密语了好几个时辰。
陈氏这才松了口,也不再抗拒幼女与沈清端的婚事,只忙前忙后地为女儿预备起嫁妆来。
陈氏的“临阵倒戈”也让苏荷愫倍觉不解,她先前只当是父亲极为赏识那个名叫沈清端的门生,这才生了提携他的心思。
可如今瞧着母亲的作态,苏荷愫又不确信了。
如今的苏家已是花团锦簇到了极点,苏荷愫也清楚父亲的野心不止是做个闲散的承恩公,是以她也预料过自己的婚事会是父亲与人结党的筹码。
可这一个沈清端,却推翻了她所有的预料。
她想嫁的好些,这个好字并不指权势地位。起码他的夫君要是个心思周正之人,不纳妾蓄婢,不荒.淫无度,不猥琐窝囊。
女子嫁了人便是将一辈子托付在了那人的手上,苏荷愫不得不百般慎重。
所以,她得去亲眼见一见这个沈清端。
*
九月底时,在幼女的央求下,苏山下帖请了沈清端过府赏玩一日。
名义上虽为赏玩,实则是苏荷愫要试一试这位未来夫婿,若是他经不住试探,苏荷愫自是不肯松口嫁给他。
苏山知晓幼女脾性倔强,便连夜将上一回幼女试探成国公世子的法子写了下来,让梧桐亲自去西葫芦巷跑了一趟。
彼时沈清端正坐于枯木方桌前研读诗书,桌案上摆着一盏油灯,影影绰绰的烛火将他清润的面容衬得昏黄无比。
梧桐多瞧了一眼沈清端的面容,便见他隐在烛色下璨若曜石的眸子朝自己瞥来,梧桐霎时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尴尬地笑道:“沈公子,奴才先走了。”
不知为何,梧桐每回见沈清端心里都会不自觉地发憷,明明沈公子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了。
沈清端让书童小五送了梧桐一程,而后则踱步走到西间,将支摘窗阖上后,方才借着微弱的烛火瞧起了手里的信笺。
上头写着:不口出狂言、不瞧貌美的丫鬟、不卖弄才情这几行字。
沈清端忽而轻笑出了声,忆起那日花宴上被成国公世子等人气得双腮鼓起的苏荷愫,她便是如此试过成惘,才不乐意嫁给他?
本是挟恩相报才有的婚事,沈清端也只想依着苏山的要求护住苏荷愫一生的安稳。
只是这张墨迹未干的纸条却让他心里升起了几分异样的心思。
苏山是认定了他会像成惘一样败在苏荷愫的考验之下?
他这人受不得激将法,也实在是不想输给成惘。
*
天色渐明,枫泾院已点起了盏盏烛火。
苏荷愫未施脂粉,只披着件大氅在箱笼里找寻颜色鲜亮的衣衫,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件烟粉色的束腰马面裙,却又在思索着该配什么样式的金簪。
莲心被绿韵等人围着穿上了那条马面裙后,只觉腰间收紧得连喘气都艰难了两分,她苦不堪言地说道:“怎么回回都是我。”
碧窕笑盈盈地打趣她道:“谁叫莲心姐姐是咱们枫泾院里一等一的大美人呢?”
上一回成国公世子瞧见了打扮一新的莲心后,两颗眼珠子几乎都要黏在她那纤细的腰肢上,也正因如此,姑娘才不肯嫁给他。
苏荷愫为莲心挑了两支碧玉色的珠簪,又亲自替她上了妆后,才随意穿了件外衫,主仆几个往花厅的方向走去。
因为要方便幼女相看沈清端的缘故,陈氏便在花厅内安置了两架插屏,又在插屏的后头烧了火盆,生怕冻到了幼女。
苏荷愫便让莲心和其余丫鬟们去插屏后坐好,自己则立在花厅的角落里,垂着头扮成了粗使丫鬟。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后,一身墨色对襟长衫的沈清端缓缓走入花厅,以苏荷愫立着的地方,只能觑见他清濯的背影,倒是瞧不清他的容色。
沈清端对着插屏后的女子身影拱手行礼,而后温声说道:“沈某见过苏小姐。”
莲心未曾说话,半点身子都忍不住发起颤来。
昨夜里姑娘没说起过要自己顶替她一事,她可不知要如何回话。
莲心不答,沈清端便也只得维持躬身行礼的姿势。
绿韵比碧窕皆轻咳了一声,示意莲心回上一字半句,不然沈公子还以为她家姑娘是个不懂礼数的骄矜人呢。
莲心这才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公子请坐。”
沈清端这才站直了脊背,遵着莲心的话坐在了下首的紫檀木太师椅上。
插屏后的莲心慌得不知所以,惊惧之下,便生出了几分内急之意,她哀怜着攥住了绿韵的皓腕,不住地祈求着。
绿韵知晓莲心素来胆小,也讶异于苏荷愫突如其来的安排,瞧着她憋得双脸通红,生怕会闹出什么难堪的状况来,便与插屏后的沈清端说道:“沈公子,我们姑娘身子有些不适……”
沈清端会意,只道:“苏小姐请便。”而后则岿然不动地坐于太师椅中。
立在他身后的苏荷愫目光牢牢地攥住他不放,险些要将他的脊背凿出个洞来,却实在是寻不出他半分失礼的地方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莲心等人迟迟未归。花厅内也没有丫鬟给沈清端上茶水,他就这般沉静地坐在位置上,脊背如松如柏般挺直着。
这头一关的考验过了后,苏荷愫的心里竟是也松泛了几分,父亲给自己挑的夫婿人选总不是那等贼眉鼠眼之辈。
她悄悄从花厅里退了出去,端着事先备好的茶盘走进了花厅,踩着拘谨的步子将琉璃茶盏置于沈清端身旁的桌案上。
沈清端轻声说了一句:“多谢。”而后便再无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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