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不迟拿起还没做完的护膝继续缝起来,“如今府里管事的是二夫人,此事若闹开了去二夫人免不得要落下个用人不当的错处。三夫人又一直对掌家之权虎视眈眈,必然会拿这个做文章。两房相斗,届时二夫人岂能不恨我这个挑起事端的矛头?”
蕊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姑娘想的周到。”
“别贫了,快来帮我做活。”
“诶!”
从衔芳阁出来后,俞明惠的脸色一直不佳。数九天的寒风最是刺骨,她裹紧身上连青色灰鼠斗篷往穿山游廊而去。才穿过月洞门,就看到三房的俞澈迎面朝她走来。
俞澈生了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自带两分风流和两分轻浮。
“见过七哥哥。”
俞澈看了眼她来的方向,眸子一亮,“九妹妹这是从苏妹妹那里来?”
“闲来无事便去找苏妹妹说了一会话。”
俞澈颇是遗憾的道:“我都有好几天没看到苏妹妹了,这几日天冷,她也不常出来。”一想起苏不迟那双宛如琥珀一般清澈迷人的眸子和那不足盈握的纤腰,他就仿佛被无数的羽毛挠过,痒得钻心。
“苏妹妹是云中人,耐不住京城的严寒。不过明日就是请安的日子,她一定会去老祖宗请安。”
俞澈藏在袖子下的手狠狠搓了两把,“你说的对,她明天定会去松寿堂!”
自从见到苏不迟的第一眼,他就被这个明艳清绝的女子勾走了魂魄。只可惜她的性子和她那张妩媚夺目的脸完全不同,害他一直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接近。
这时,俞明惠忽然黯然道:“唉,苏妹妹也真是可怜。明明受了欺负也不敢明说,生怕给母亲添麻烦。衔芳阁阴冷,若是没有炭火她怎么熬得下去?”
俞澈脸色一变,“什么受了欺负?你仔细说清楚。”
俞明惠便把炭火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俞澈听后怒不可遏,“这些个刁仆竟然敢欺负到苏妹妹头上来了!”
说着,冲到采办处将那几个管事的婆子劈头盖脸的大骂了一顿。
其中一个姓何的妈妈狡辩道:“七公子误会了,我们几个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负表姑娘啊。她院子里的东西我们都是按时按量送过去的,您若不信,这册子上还有蕊黄姑娘的签字呐。”
“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下作的手段吗?明着说是送了十斤,可背地里还不知道克扣了多少?!苏妹妹性子和善不想和你们计较,你们反倒仗势抖了起来。你若非说没扣,那我们就去衔芳阁好好对清楚!”
她们几个哪敢真去对峙,连忙说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她们待会就把东西都补上。
俞澈这才作罢,“若叫我知道你们还敢欺负苏妹妹,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那几个婆子连连说“不敢。”
等下午采办处的人送来那五斤克扣的银骨炭时,苏不迟才知道这件事情。送东西的婆子阴阳怪气的道:“表姑娘也真是,缺了少了同我们直说便是,何必拐着弯的去劳烦七哥儿?偌大的侯府还能少得了表姑娘这几块炭不成?”
苏不迟没想到她不去找采办处的麻烦,她们反倒怪起她来了。轻轻笑道:“妈妈说的是,改明儿若还少了什么,我必定让蕊黄敲锣打鼓的去告诉你一声。”
那婆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敢太放肆,灰溜溜的走了。然而她一走,苏不迟就知道这件事情要糟。
果不其然,第二天松寿堂的气氛异常的诡异。三夫人赵氏抿了口茶,半笑不笑的道:“二嫂嫂贵人事忙,可皇上既然将侯府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了你,你也该多上上心才是。要不是昨日澈哥儿去闹这么一通,我都还不知道底下的人竟然敢克扣主子的东西!”
二夫人严氏狠狠地瞪了坐在最后面的苏不迟一眼,脸色颇为难看,“三弟妹言重了,不过是底下的人做事不用心,少算了斤两。我已经责罚过她们,谅她们今后也不敢再犯。”
三夫人笑哼了声,明显不信她的话,“若单单是衔芳阁少了那还说的过去,可我听说九丫头和十二丫头的房里也少了东西,这总不会是也算错了吧?”
苏不出愣了一愣,转头看向俞明惠。而俞明惠低垂着头,和往常一样默默听众人说话。
“那依三弟妹的意思,该当如何?”
赵氏慢悠悠的道:“既然出了这档子事,二嫂嫂应该彻查一下府上所有的账目才是,免得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原本不过是件克扣份例的小事,三夫人却要求查账。查账可不是一件小事,最主要的这是一种不信任严氏的表现。严氏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强压住怒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我贪墨了府里的东西?”
“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再过几年洵哥儿就要及冠,二嫂是打算留一个烂摊子给他吗?”
第3章
◎不奉茶,也不让她坐下,分明是没把她当客人看待。◎
“你!”严氏气急,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但一想到俞老夫人还在,只得忍了下来,“皇上和洵哥儿相信我才将侯府交给我来打理,我自然不会叫他们失望。不过话又说回来,澈哥儿还真是关心这些妹妹啊,连四弟妹都不知道衔芳阁少了东西,他倒是先知道了。他要是能将这份心放在学业上,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个秀才也考不中。”
赵氏脸上的得意一滞,眼中也冒出火花来。刚要出言反讽,老夫人发话了,“行了,一会洵哥儿就要回来了,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子?”
两人顿时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嗞”的一声歇了气。然后心里各个都不服气,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恨不能将对方瞪穿。
苏不迟一看这情形,心想这下算是彻底完了。不仅得罪了二夫人,连三夫人恐怕也对她心生不满。
俞明思凑到老夫人身边,晃动她的胳膊撒娇道:“祖母,我昨日新学了一首曲子,不如让孙女弹给您听?”
她是傅氏的女儿,排行第十,年纪比苏不迟要小,长得娇俏可爱。原本老夫人就很疼爱小儿子俞存孝,所以对她也偏疼一些,“你这猢狲,该不会是又看上我房里什么东西了吧?”
俞明思狡黠一笑,“兰师父说我那把琴不好,弹出来的音色不够清脆干净,孙女想借用一下您那把听松琴。等过几日用完了,我便还给您。”
老夫人虽然已到了花甲之年,但身子骨十分硬朗。一头花白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双目炯炯有神,“到了你手里的东西,你还能还给我?”
“那当然,孙女何时说过假话?”
老夫人哈哈大笑,“行行行,借给你便是。”
这时二房的俞明悠道:“祖母偏心,就知道疼小十,上次孙女想您借琴您都不肯,这次反而借给了小十。”
俞明慈便道:“一首《琴操》你都要学大半个月,弹出来的曲子像是鬼哭狼嚎,借给你那就是糟蹋了这把琴。兰师父每次看到你都要唉声叹气,依我看你也别学什么弹琴了,还是去打捶丸吧。”
俞明悠怒道:“二姐姐,你还是我亲姐姐吗?你怎能当众揭我的短?!”
二房有两子三女,其中俞明慈、俞明悠和俞澜都是严氏所生,而剩下的俞明意和俞浠则是庶出。俞明慈排行第二,已经许配了人家,只?????等来年开春便会成亲。俞澜最大,而俞明悠只比俞明惠大上一个月,排行第八。
“我若能说服母亲让你去打捶丸,你只说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俞明悠扭捏了两下,斩钉截铁的道:“当然愿意,弹琴能有什么意思?”
屋里众人笑成一片,丝毫看不出之前剑弩拔张的模样。
天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苏不迟从松寿堂出来,刚想回去忽听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发现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榴枝,“榴枝姐姐找我可是有事?”
榴枝道:“老夫人让我来告诉表姑娘一声,方才在堂上二夫人和三夫人并非是有意要针对姑娘,让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她老人家知道您此次受了委屈,若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您便来找我,不要自己吃这个闷亏。”
苏不迟鼻头微微发酸,不知为何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自从父亲坠崖死不见尸之后,她娘因为伤心过度也随之而去,她和不晚年幼势单根本守不住偌大的家业,于是那些叔伯们可憎的面目一个个都暴露无遗。甚至她娘还尸骨未寒,他们就迫不及待的逼她交出云中的十八间铺子,那段日子连天空都是灰色的......
最后迫于无奈,她变卖手中仅剩的财产带着九岁的不晚北上京城,投奔了她们的姨母傅氏。连族中血亲都不能信任之后,所以俞老夫人的这份照顾和关爱显得尤其的弥足珍贵。
“多谢榴枝姐姐,也烦请姐姐代我谢过老夫人。”
榴枝怜惜的看着眼前这个貌美瘦弱的女子,“表姑娘放心。”
虽然榴枝让她不用在意二夫人和三夫人的话,但苏不迟还是去了二夫人的院子。当值的宝珠说要进去通报一声,结果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苏不迟知道严氏心里有气,想故意刁难她一下,于是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