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日起,我将这个铺子转交给你,再给你一些本金。你尽可一试。一年之后,若能将这些银两翻上三番,我便将这间铺子和所得利润赠你半数,往后你在宛京,也能有一立足之地。”
卿佳雪捧过那薄薄的地契,愣愣地看着,差点被这块天大的馅饼砸晕。
紧接着又听皇后道:“但是,若你不能做到,我便会收回给你的所有,然后,让母亲安排你的婚事。”
卿佳雪却没有说话。
这间铺子所在地段寸土寸金,只要稍微有点头脑,别说翻上三番,五番也不在话下。
一时间不知是哭是笑。她第一次被人这样肯定,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原来除了嫁人,她还有别的用处。
懵懂混沌的神思,像是有人用利斧,生生劈开了一条道路。顷刻笼罩住天地的光芒,将她晦暗的整个人生,霎那间照得彻亮。
她看向卿柔枝,目光小心翼翼,第一次,带上了对姐姐的孺慕和依赖:
“二姐真的相信我,能够做好吗?”
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有当掌柜的那一天。
卿柔枝笑笑,朱唇轻启,语声细柔。
多年后,已是全大越首屈一指的女富商,总是会用一种温柔的语调,谈论起这位生命中的贵人。
那位享誉天下的昭宸皇后。
“她对我说,出身卑贱,并不代表一生都会卑贱,同样的,出身高贵,也不代表这一生都能顺风顺水。人的出身不能选择,处境却能够被改变。当浪头迎面而来时,我们所能做的唯有面对,而不是逃避。”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死亡可怕呢?
如果连死亡都不怕,还怕活着时的一切苦难吗?
卿柔枝道:“佳雪,其实我很羡慕你,有机会去做自己真心喜欢的事,你是一个幸运的人,比长姐、比我都要幸运。”
佳雪愣怔地看着她,以前总觉得,她是庶女,低人一等,在那个卿家,只有大哥、长姐把她当人看,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理解她的人。
后来,二姐跟大姐夫出了那种事,在世人的眼中,是伤风败俗的丑事。
她那时年纪小,根本没有自己的判断,听风就是雨,也不去探寻真相为何。
想想二姐的容貌,长得那般招摇,而自己容貌平平,难免嫉妒。所以她先入为主,将错误全都归咎到了二姐的身上。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彻底。
二姐一个弱女子,承受了那样多的指责,钢铁般冰冷的重压之下,不仅没被压垮,反而再一次站在了世俗的顶端。
这一刻,卿佳雪知道,她值得,她值得这样的盛誉。
她的善良有锋芒,有底线,一直肩负着属于自己的责任,从未后退,从未放弃,不仅用尽全力地保全自己,也保全她想要保全的人。
“我们,都对不起你……”
卿佳雪额头紧贴地面,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愧疚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即便她不是一个好妹妹,二姐依旧善待了她。
二姐她是真正,如同月光一般美好的女子,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爱。
卿柔枝还在交代:“若是我记得不错,府中的账房先生,是经商的一把好手,你若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尽可以请教与他。”
卿佳雪哽咽着,应好。
不久,到了谢岸来请平安脉的时辰。扫了这位长身玉立的太医令一眼,卿佳雪的神情怔了一下,旋即有些复杂地看着卿柔枝。
“二姐,此事若是让陛下发现,你……”
卿柔枝一怔,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卿佳雪欲言又止,想劝二姐悬崖勒马。于是附耳过去,悄悄道:
“二姐若是真的想,也要再等一等。陛下正当龙虎之年,怕是没那么容易……”
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卿柔枝感到一阵窒息。她推开卿佳雪,委婉地提醒道。
“你……少看一点画本子。”
卿佳雪也知道自己误会了,一时间臊得慌,连忙行礼告退。
“娘娘。”少年目光清冽,不容染指的清冷。他垂下眼眸,半跪在地,“微臣为娘娘诊脉。”
卿柔枝轻咳一声,伸出手腕,心道他离得远,应当是没听见的,谢岸神色沉静,表现得与寻常无异。
谢岸很快便收起了帕子,道是胎象尚稳,但平日里要注意一下膳食,即便是遇上喜欢的食物,也要克制。
卿柔枝一回想,除了嗜睡,她确实还变得贪嘴了许多,都怪褚妄,把她的胃口都养刁了,没几天就想念他做的莼菜羹和鲈鱼脍。
每天的生活除了吃就是睡,真真是与彘无异了……
谢岸看出了她的尴尬:“皇后娘娘,小臣言行若有任何不周之处,还请娘娘海涵。”
卿柔枝轻咳一声:“与你无关。”她捏了捏手背上的软肉,决定今日要绕着御花园走三圈。
谢岸敛眸,看着她的举动,黑眸浮起浅浅的涟漪。
卿柔枝扫去一眼,见少年耳尖泛红,心里咯噔一声。
看来那番话,还是叫他听去了。
这些时日他恪尽职守,从未有过逾矩,再加上他的相貌,极易令人心生好感。
为了让他安心,她只得以一种长辈的口吻,随意问道:
“还没问过,谢大人医术如此高超,竟是不知师承何人?”
谢岸莫名沉默,道:“一个无名的僧人。”
“真是少年有为。”
卿柔枝回忆着父亲在对待小辈时的态度,露出个差不多的笑容,亲切道,“可曾定亲?听说谢萧两家素来交好,萧家千金的年纪也还合适,模样瞧着与你也般配。”
他更沉默了。许久,轻轻道:“娘娘,小臣今年,虚岁十八。”
又嗓音清澈地补上一句:“尚未婚配。”
十八,嗯,十八,很年轻的啊……
卿柔枝愈发尴尬,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更衣,下意识抬手想掩住衣领,又觉得这个举动太有歧义。
只能强装自然道:“谢大人若是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
“是。”
谢岸跨出殿门时,微微一顿。少年面庞朝着阳光,肌肤通透白皙,突然眯起桃花眼,轻轻一笑。
***
褚妄过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浑身雪白,毛绒绒的一团,不住在他手臂里拱着,极不安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是……”
对上小家伙黑亮的双眼,卿柔枝惊喜地笑了,小狗?
“像你。”
卿柔枝立刻就不乐意了,尽管这小狗生得十分美貌,但它本质上还是一只狗,这拐弯抹角地骂谁呢?
“想什么呢,这是狐狸。”
狐狸?
定睛一看,面部窄窄、耳朵短圆,嘴部尖尖,倒当真是一只雪狐,只年纪尚小,看上去奶奶的,还有些怕生。
褚妄摸着小家伙的耳朵道:“番邦使臣进贡的,想着你应该会喜欢,便抱来给你瞧瞧。”
只是瞧瞧?
对上她眼神,他失笑,“等孩子出世,送给你养着。”
这还差不多,谁知他又沉吟着,来了一句,“待大些就剥了皮,给你做个拥颈。”
男人语气认真,完全不似说笑,他是真有这个想法,那狐狸一僵,挣扎地更起劲,似是被他的凶残给吓到。
卿柔枝抚着小腹,嗔他一眼,“陛下。”
“孩子面前说什么呢?”
褚妄凤眸微睐。忽然弯下腰,垂眸盯着她的手,诚恳道:
“是为父失言,把你忘了。等入了冬,为父亲自去岐山给你们猎上几只,狐裘拥颈,你和你娘一人一件。”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82】
男人浓睫低垂, 一本正经,就好像她肚子里这个还未成形的生命,真的长了耳朵, 能够听见似的。
卿柔枝却注意到,他眼下隐隐有着青黑。
男人皮肤冷白, 像是上好的白釉瓷器, 显得这片青黑格外明显。
看上去像是好几天都没休息好。
也是,多事之秋, 政务定然繁忙,只是在她面前, 褚妄照顾她的情绪,从未对她提起过其中的艰难。
她去御书房探望的时候, 他也总是没个正形地扯些别的, 把她忽悠过去。
卿柔枝忍不住叹了口气。
倘若今日之人是先帝,皇后有孕,他便会歇在另一个妃子处,毕竟帝王是天下之主,委屈了谁都不会委屈到他头上。
就算是最宠爱的董贵妃,也不例外。
先帝对她们,大抵都是当个物件,招之即来, 挥之即去。
若非她不爱先帝,她与庆嫔,或许不会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都不过是皇家用来绵延子嗣的工具。
想到这里卿柔枝便是一怔,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先帝了, 脑海中那个男人的印象, 也一天比一天模糊起来。
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彻底淡化下去,匍匐在角落,成为一个灰暗的影子。
“在想什么?”脸颊突然被两根长指捏起,转向他,褚妄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脸上。他眼底浓黑,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卿柔枝低下头,想将自己藏起来,“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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