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火急火燎,她余光里瞥见不远处一个老爷爷推着糖葫芦小车经过,眼眸一亮,惊喜地开口:
“哇,这里有卖糖葫芦的耶!景殃,我想吃糖葫芦!”
景殃无端被她打断。
思索不下去,他刚欲扯出袖子,就被鹿白拉扯到糖葫芦小车旁边,听她叽叽喳喳道:
“你快来看看!十文钱一个,比西市的便宜呢。”
景殃扯回袖子,神情淡淡地盯着她,没有立刻掏钱。
鹿白露出茫然和不解,几秒后,她顿有所悟,道:“那句诗不是寓意美好的期许吗?我就念给你听,祝你未来琴瑟和鸣。你怎么又是这副冷淡样子?”
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倒打一耙:“难不成我随口一念,你就要跟我绝交?”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让人想找出反驳的漏洞都不行。
景殃捏了捏眉心。
无声的气氛中,他一时没动。
二十文钱而已,他不至于这么小气。
只是莫名有种被拿捏住的感觉。
景殃想了想,鹿白的身份相当于的半个妹妹,虽然拐的弯有点多,但依然能喊一声鹿妹妹。
想到自己是给妹妹买东西,他心里竟多了一丝诡异的平衡感。
在鹿白眼巴巴的注视中,景殃拿出一两碎银递给老爷爷,让他不用找零。
“多谢!多谢贵人!”老爷爷用干净帕子擦擦手,“那我就给贵人做两串新的,劳烦贵人等候片刻。”
他拿出新的山楂,带着亮盈盈的水珠,放入小炉中开始现做。
眼见空气又要沉寂下来。
鹿白担心景殃再深入思考,没话找话道:“今晚麻烦你很长时间,下次换我请你吃西市的秘制烤炙。届时我给你送上王府,你只要给我开个门就好。”
景殃淡淡道:“不必。”
鹿白假装没听见,突然想起一件事,若无其事道:
“说起西市,我一直没搞懂,西市原本的主人是谁啊?你跟人家……不会有仇吧。”
景殃瞥她一眼,停顿数秒,道:“是一个极其有权有势的人。”
鹿白心里咯噔一声,试探性道:“跟天子是什么关系?”
景殃掀起眼皮,轻哂而笑:“你猜啊。”
“……”鹿白撇了撇嘴,“不想说就罢了。你幼不幼稚。”
景殃没再理她。
新出炉的糖葫芦香味飘过来。
老爷爷新做了数支,边淋糖浆边问:“贵人您要几个?”
景殃朝鹿白点了点:“她吃。”
鹿白犹豫片刻:“我要两个吧,谢谢老爷爷。”
“我不要。”景殃道。
鹿白:“不,我一个人吃。”
景殃冷嗤一声,将原话还给她:“你幼不幼稚。”
老爷爷将糖葫芦做好交给鹿白。
鹿白接过两串糖葫芦,道了声谢谢。
景殃打量一眼。
这两串糖葫芦吃完,又得消磨不少时间。
鹿白敏感地察觉景殃又开始隐隐不耐,把另一串递过去,说:“既然你这么想吃,那我勉为其难送你了。”
景殃皱了皱眉:“不必。”
鹿白把糖葫芦杵在他面前,纹丝不动。
“……”
景殃不得不伸手接下。
鹿白弯了弯眸,这才满意地吃起来。
景殃捏着糖葫芦棍,垂眸,对着山楂上的糖浆看了半晌。
最后还是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酸涩味里包裹着蜜糖,味道还行,就是有点甜腻。
罢了。他心道。
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看似整天情情爱爱的,实际上能懂什么。
景殃尝完一口就不再继续,说道:“你那闺中姐妹还来不来。”
鹿白状若无事地说:“应该快到了,我再等一等。”
心里骤然松口气。
刚才那一茬表白,算是过去了。
她当时之所以敢那么大胆,是猜到景殃最终不会追究。
她很清楚,景殃对自己一些明目张胆的小心思“视而不见”,并不是纵容,而是因为不那么在乎。
男人那双桃花眼像极天生的多情种,却谁都容不进去。
他心里,对谁都凉薄。
-
鹿白吃完最后一口糖葫芦,刚刚咽下,就听到景殃突然淡淡道:
“你没猜错。”
鹿白:?
“你没猜错。”景殃语气平静,顿了下,慢慢道,“西市的主人就是我的仇人。”
鹿白一怔,同时感到几分意料之中。
她扔掉糖葫芦棍,想要趁机多问两句。话尚未出口,河岸边有零零散散的行人经过。
她顿时噤声,以防被人听了去。
这时,身旁有一名容貌普通的妇人走过,她腿脚不好,走得慢,仔细打量着沿途,生怕摔了。
妇人与鹿白擦肩而过的瞬间,鹿白感受到手心被塞了个温热的菜饼。
不大不小,刚好能塞进衣裳里。
鹿白心头一凛,面色不变地把菜饼藏进袖口。
景殃正站在旁边,从袖内拿出一个帕子,包着粘腻的糖葫芦,丢进垃圾篓里。
鹿白喊了一声,等他看过来,指了指远处的刻漏道:
“我与闺中姐妹约定的时间到了,你先回吧,我去找她。”
景殃随意扫了眼:“她在吗?”
“……应该吧。我好像看到她了。”鹿白含糊地笑了笑,朝他摆摆手。
“那我走了,有其他人在等我。”景殃淡淡颔首。
两人气氛和平地分别。
等景殃走远之后,鹿白立马将菜饼拿出来,三两下掰开。
里面有一张字条。
鹿白打开字条,看到碰面地点在刚来时的下游游船处。
她一分都不敢耽搁,从花灯旁边的青石板长桥跑到对岸,租赁了个驴车。
车夫载着她一路疾驰。
鹿白浑然不知待会即将要面对什么,她坐在敞空的驴车上,一边被颠簸,一边随意想着:
景殃今日还算体贴。
……
两炷香后。
南皎河下游比刚才更加热闹。
杂技班支了个台子开始表演,旁边小孩儿在舞刀弄剑,观众的喝彩声一浪盖过一浪。
夜幕繁星被一簇簇烟花照亮,噼里啪啦交织在一起,灯火辉映,锣鼓喧天。
整个南皎河都无比热闹,唯有游船旁边的空地站着四个人,沉寂无声。
仿佛形成了一带安静的真空。
景殃与时五站在一处,鹿白与从玉站在一处,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没有人是傻的,都在瞬间明白前因后果。
但正是因为都不笨,所以寂静在迅速蔓延,令人窒息到无言。
半晌过后。
景殃蓦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眸中露出浓厚的兴味。
他直勾勾盯着鹿白,道:
“鹿妹妹,好巧啊。”
“…………”
鹿白仿佛被满世界的恶意扎中,缓缓扯出一抹微笑。
“景哥哥,是挺巧。”
景殃看了看从玉,意味深长地对鹿白道:
“这就是你说的……闺中密友?”
鹿白指了指时五,唇边漾出小梨涡,伶牙俐齿道:
“那这也是你说的……风月楼女子?”
作者有话说:
世界上最近的距离,莫过于我们上一刻在花灯处说再见,下一刻又在游船边偶遇。:D
-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出自《车遥遥篇》范成大。
第46章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 双方又沉默了会。
鹿白实在是忍不住,率先打破气氛,温温软软地道:
“景哥哥, 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呢?”
景殃抬起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游船, 道:
“鹿妹妹, 我们准备坐游船呢。”
虽然他态度很友好,但脸上写满了“明知故问”四个字。
“……”
鹿白憋出一句:“真巧呀, 我们也是。”
所有人再度陷入沉默:“……”
鹿白在说完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本来还没那么尴尬的, 在现在寂静到极点的空气居然再度安静几分。
景殃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鹿白:“……”
天啊!
救命!
她好尴尬,尴尬到脚趾要抓地板了!
但是这种情况, 她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鹿白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现,扭头转向游船船夫, 试图转移焦点:“船爷, 请问做一次游船多少钱?我们想租赁两艘游船,不知是否……”
“两艘?哪还有什么两艘。”船夫不耐烦地敲了敲船板, 隔着数丈朝他们道:“人太多,就剩老夫这一艘船了, 勉强能坐下四个人。你们还坐不坐?不坐老夫就划走了!”
“……”
四个人同时盯着船夫, 一时没有出声。
一炷香后。
四个人双双上了游船。
船夫划桨,游船悠悠地向前驶去。
游船外面看着不小,但内里空间并不大。
船舱两侧是开放的窗户,晚风顺着窗子吹进来,燥热中夹带着丝丝凉爽。
船舱中间摆放着一个棕色雕花桐木小案几,案几上有新鲜的水果、热茶和甜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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