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相邻不明白原因,找到妻子留下的那封信,才知道,原来女子爱恋男子多年,一直都瞒着男子,每夜都会留一盏灯,等他回来。
因为男子久不归家,她是无人帮扶,劳心劳力,久累成疾,硬生生熬成重病的。
男子是她的天,是地,是支柱,她知道丈夫外出辛苦,知道丈夫回不来,却无力改变结局。
众人唏嘘不已,看到信的最后,女子留了一段话给男子。
这个平凡的女人,将千言万语的情话,都汇聚在这里:
“如有来生,希望我们能出生于权贵世家,平安顺遂,衣食无忧。没有离别,没有金钱之痛。
如有来生,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个故事本身是凄美的。
但是由于南皎河的存在,它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故事现在不再表达悲哀的感情,而是通过诗句寄托情愫,既代表情人间心意相通的祈愿,也表达了闺阁姑娘对未来夫君的美好期许。
总而言之,是好的寓意。
鹿白听完,心下有些感慨,直到旁边那对年轻公子小姐走远了才回味过来。
景殃已经折好花灯,催促她:“发什么呆。”
鹿白感叹道:“所以南河才会加了个皎字,改成南皎河,这里才会成为乞巧节的必来之处吗?”
“不知道。”景殃往四周望了望,还是没找到人,侧眸看过来,啧了一声,“你还放不放了?”
“放放放。”
鹿白三两下把花灯给折好,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四处搜寻来一支墨笔,笑道:
“这个花灯写愿望很灵验的!我要把愿望写上,你要不要来?”
她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景殃点了点头:
“可以。”
鹿白笔尖一顿,惊奇地看着景殃:“你居然愿意写?”
“为什么我不能写。”
景殃也从旁边拿了支笔,刷刷刷写下几个字,龙飞凤舞。
鹿白写完,看到景殃也停笔,好奇地凑过去:“你写的什么愿望?”
景殃合上花灯,指骨敲了下她的脑袋,语气辨不出情绪:
“少好奇,活得长。”
“好吧。”
鹿白摸了摸脑袋,拿着花灯走到南皎河岸边,欲要放走花灯时,忽而偏头看着景殃,眉眼弯弯道:“你就不好奇我的愿望吗?”
景殃语气淡淡:“不好奇。”
“跟你有关的。”鹿白扬了扬花灯,稚气却精致的眉眼被朦红的灯火照出一片光影,“你真的不看吗?”
景殃欲要再次开口拒绝,但看到小姑娘站在面前,一脸期待的模样,蓦地停顿一瞬——
他或许应该拒绝得委婉点。
但这一眨眼思考的功夫,鹿白就快一步把花灯内部露出来,双颊漾出甜甜的梨涡,笑眼弯弯地捧到他眼前。
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写成的诗,映进眼瞳里。
景殃猝然看见的同时,听到她清亮甘甜、字句清晰、格外认真的嗓音: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喧闹的尘世中,这句轻软的声音宛如清凌凌的涧泉,在燥郁空气里缓缓化开。
话音一落,鹿白不等景殃阻止,就把花灯放进了河水里。
花灯载着期许,飘向远方。
-
南皎河下游,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从玉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如约赶回京城城南。
她特意去成衣铺买了一身年轻女子的衣裳,别扭地换上之后,藏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刀,这才来到南皎河下游处。
她做出一副悠悠闲闲来逛玩的普通女子,四处张望,观察地形。
河面上,一艘游船驶来,船夫瞧她的打扮,无甚热情地喊了一嗓子:“坐船喽——来回五两银子——”
从玉打量了下游船:不惹眼,安全性好,无人打扰。
她心下满意,正要想法子联系宁蕖郡主,就察觉自己身旁又来了个人。
她警惕地转头看去。
旁边的人只有十八九岁,身上带着股年轻少年气,也是一副风尘仆仆刚到的样子。只是从走路姿势和神情举动来看,他和她一样,是个练家子。
对方没注意到她,也在打量游船。
从玉放下警惕,正要收回目光,就见这人敏锐地回头看过来。
两个人冷不丁地对视。
互相打量了下,又同时放下警惕——
嗯,看样子对方跟自己无甚关系,可以放心了。
少年以表礼貌,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这位姑娘,你在此处做什么呢?”
“我陪我表妹来的,准备看看城南风景,但不小心走散了。”
从玉信口胡诌,也反问回去表示礼貌:“公子你呢?”
“我晚上吃多了,陪我表哥来吹吹风,但现在找不到他人。”
时五胡说八道之后,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仿佛刚刚才听过。
但他顾不了这么多,马上到了约定时间,他要是再不传点消息,估计就要被主子罚了。
于是他再次客气一笑,对方也友好地点点头,两个人同时朝着反方向走远三步,背过身去,各自掏出一张纸条和能写字的墨石。
下一刻,两个人开始写字,内容都一样:
“南皎河下游,游船处。”
时五拉住一个路过的年轻男人,嘀嘀咕咕一番后,把藏着字条的肉饼交给他,递了二十两银票。
从玉扯住一个路过的年轻姑娘,嘀嘀咕咕一番后,把藏着字条的菜饼交给她,也递了二十两银票。
一个男子一个女子各自离去,去寻找那位“符合特征之人”。
时五和从玉再次转过身来,恍若无事一般,一个在这头继续看风景,一个在那头继续吹吹风。
-
花灯放完,景殃和鹿白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景殃看着花灯在河水上飘远,一双眸子里情绪沉沉浮浮。
他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小郡主方才的眼神。
那是一双极为清澈剔透的漆眸,明媚又烂漫,藏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和炽热。
但他看过太多次这种眼神,所以再次见到这种目光时他几乎一眼看透,格外明显。
景殃微微蹙起眉,第一次开始思索一个荒谬的问题——
这个连及笄都不到的小姑娘对待自己的心意,貌似是认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
他目光落在鹿白的面颊上。
窥视到了她隐藏的忐忑不安,景殃不由回忆起两人刚开始遇到的场景。
那时他与姜绍做了场交易,需要赎出姜尺素,所以不得不出面为姜尺素撑腰。鹿白刚好被一个粗野男人欺负,跌倒在他脚边。
他不知道她是谁,但看对方年龄小,出于教养和习惯,将对方给扶了起来,顺便给她出了气。
按照正常流程,他们后续不会再有交集。
但鹿白后来却讹上了他。
小姑娘整天围着他转,莫名地对他心动不已,嘴巴很甜,看似乖巧的面庞下小心思颇多,但都很好猜,不具备威胁。
他赶也赶不走,索性随她去。
这心动一看就是闹着玩的。如此稚气的年纪,她能懂什么?
景殃没放在心上,屡次拒绝。
以为这样她就能安生点。
但小女孩不听话,屡屡往他旁边凑,不厌其烦。
得知她是皇上的女儿之后,他意识到这小女孩身份尊贵、受尽宠爱,更加没有与她来往的心情。
于是他三番五次,明确拒绝。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有所改变的呢?
景殃微微拧眉,思索片刻,得出了答案——
是在他发现小郡主天生早慧,并提与之合作之后。
他是个权衡利弊的人,玩世不恭,生性薄情,当合作的利大于弊时,他不介意共赢。
所以,后来他们越发熟稔,直至现在。
景殃眉头拧得更深,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鹿白刚刚的眼神。
那似乎是动了心才会有的眼神。
只一瞬。
那么,小郡主是什么时候动了心的?
一开始就有?还是最近?还是刚才?还是在从前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候?
他方才没有仔细看,不知道有没有看错。
这个问题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此事为真,那他不会再让她凑近自己半步。
以防小郡主独自呆在河岸会遭遇不测,他能陪她到这个时间已经仁至义尽。她若真的想要更多,那他就要立刻将这点情愫斩断。
他绝不会喜欢一个这样稚嫩的娇娇小姑娘,太荒唐了,也太没有可能性。
他也不想给人希望。
……
鹿白在旁边瞅着他的脸色,虽然他面无表情,但眸子里的温度比以往都要冷淡,且隐隐有更甚的趋势。
不用想,她都知道他思考了些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
气氛稍微有点暧昧,他都要划清界限。
她刚刚是故意的。
氛围不错,所以她添了把火,用于拉近两人的距离。
但这火有点过了头,他明显有所怀疑。
鹿白担心他甩袖走人,赶紧上前一步,扯住景殃的衣袖,着急地刮搜理由和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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